案四小偷
六过年(下)
邵桀死气白咧主动上门服务的保姆生涯,在江警官终于不用带伤带假地围着几个小毛贼打转的除夕当天清早,正式宣布收官告罄。
他蜷在基地宿舍的被子里,捧着手机先给试图抱紧邵桀这个长期饭票大腿的周南一发了条消息哄骗糊弄过去,又删删减减地踌躇着措词跟关心他春节去处的江警官腻歪了几句,半真不假地提了一嘴邵主任前两天下发勒令他务必出现在家里年夜饭餐桌上的最后通牒,很是惋惜地叮嘱昨天还信誓旦旦准备好材料打算亲自包饺子的江陌,提前买好的手工速冻水饺在冰箱冷冻第二层,如果包饺子现场过分悲戚,可以拿它们出来以备万一。
江陌八成是对于邵桀跟父母之间始终疏远难以和解的这个老大难问题有点儿上心,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提醒一而再再而三地闪烁个不停,可到头来大抵还是心有顾忌,犹豫良久也就只含糊其辞点到即止地提了一句:“过年开心点儿,好的坏的别往心里去。”
撇开那些个公事公办的客套,江警官着实是跟知心体己的温柔形象没什么命定的缘分,干巴巴的说辞连标点符号都极其标准生硬地敲过来。邵桀有点儿想笑,拢着被子盖住头顶打了个滚儿才撅着屁股爬起来,发梢刮在枕头上蹭了几下,捞起手机极其乖顺地回复了一个听话敬礼的表情包,拽上件儿外套趿拉着拖鞋,漫不经心地晃下楼。
配送延迟的外卖还没到。
春节假期落定第二天,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原地解散来年再见,基地大厅这会儿空空荡荡的,前台桌边堆了一堆无人认领的快递,常年彻夜通明的厅门这会儿连个灯都没开。
蹭吃蹭喝专业户的大橘小白懒散地抢占了基地一楼大厅那棵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圣诞树底座塑料草坪,相拥享受暖风吹拂的空当朝着沙发的方向警惕地一瞥,老熟人似的对着歪在大厅沙发上张望出神的邵桀隔空踩了个两爪开花,又放松地呼噜出声,再度互相依偎着拱了拱脑袋,酣睡着倒头躺下。
常年拦路打劫并成功抢走过江警官盒饭狮子头的阿黄倒是不在,小街溜子八成是嗅到了谁家十里开外的猪头香味,狡黠又横行地跑去混一肚子油水。
邵桀窝在遍地的寂静里支着两条长腿晃了晃拖鞋,歪着脑袋打量着基地外头提前张灯结彩贴高挂好的门神春联,波澜不惊地眨了眨眼。
邵桀其实打从邵为安在医院敦促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关于回家过年与否的联系,所谓的“最后通牒”也不过是临时应付江陌关心的随口哄骗。他不太想在这么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在一团冷寂里碰个灰头土脸,只不过始终有点儿纠结,总归是时隔了三个年头再度返回盛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窝在宿舍直到收假,多少是有些近乎挑衅权威的叫嚣和遮掩——应付邵主任长长久久旧账翻新的苛责教诲显然比硬着头皮僵持一天半天更为麻烦。
邵桀吸溜着鼻涕,远远地跟门口保安亭正举着电话报备平安的保安大哥对视了两眼,稍微点头致意,又尴尬地错开视线,耷拉着脑袋正琢磨着追踪看看外卖小哥距离基地还有多远,前阵子刚哭唧嗷嚎整日哀怨的韩律就拨了通视频电话过来,头顶一朵鸡蛋花,一身花里胡哨地嘚瑟给邵桀看:“来,儿砸,看好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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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桀搭眼一瞧就知道他这张嘴憋不出什么好屁来,开口直指要害:“杨糖果没哄好是吧?”
“嘤……”韩律一怔,信号不好的卡顿了一下,干打雷不下雨地咬了一块儿手帕出来:“杨糖果还生气呢,让我春节期间好好表现。”
邵桀嗤声哼笑,瞥了眼手机屏幕里蓝天碧海椰子树的画面:“说让你好好表现,你这又跑哪儿潇洒?”
“这不是我爸妈突发奇想,大过年的跑东帝汶度蜜月嘛,我自己在家太寂寞,就跟着过来了,反正机票酒店他们俩管报销。”
韩律抽空十分骚包地挥手跟路边偶遇的金发美女打了个招呼,臭不要脸地嘿嘿一笑,扭头对上了邵桀鄙夷的视线,咳了两声,勉强正经道:“那个……我来电话是提醒你,前几年你不回来过年,不都是我去你家,帮你给叔叔阿姨送那个……过年的红包嘛,今年我这离得太远够不着,而且你还在盛安……我就寻思问问,这日子……要不,您老人家亲自回去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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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傍晚时分的街道已经行人单薄,邵桀揣着口袋等在公交车门口,隔着后视镜跟兴冲冲外放通话告知妻子女儿马上收车下班回家过年的公交师傅点了点头,慢吞吞地朝着他们家小区附近的站台人行道踱下脚步。
路灯和节庆灯笼灯串开得老早,斑斓五彩的光亮在飘着硝石烟火味道的霾雾里闪烁招摇,映衬得行迹匆匆的路旁栏外尤其的冷清寂寥。
邵桀踩着路沿,趿拉着步子不慌不忙地往家走,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还原地踱了两步,离得老远正眺见邵为安急匆匆地理平大衣外套,闷头绕过小区门口颤颤巍巍的铁门,径直钻进了扎冷的凌冽北风中。
小区楼角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儿甩出一小串儿鞭炮,噼里啪啦地吓了遥相对视之后双双戳在原地面面相觑的父子俩怔愣得一跳。
邵桀眨了眨眼睛,立刻把挂着口袋的拳头抽出来,拇指用力地在指腹上抠搓了几下,瞄着邵为安手里的多层保温桶,抢先一步开口问候:“今天值班?”
“……啊——对。”邵为安眼神一晃,似乎转瞬即逝地掠过了一丝惊喜的情绪在里面。他抿着嘴略微清了下喉咙,提起手里的保温桶示意了一下:“刚跟你妈吃完饭,煮点儿饺子带走晚上吃。你吃饭了吗?”
邵桀先没吭声,观望着当下的形势抓了抓耳朵想撒谎,邵为安却敲了敲表盘没等他继续含混拖延,歪着身子先张望了一眼路面上歇在公交站台旁边的出租车,伸手稳重地抓了下邵桀的肩膀:“不多说了,我正好打车先走。你妈前阵子忙得累病了,有点儿感冒,家里的饭你自己看着吃,别打扰她休息。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