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眼睁睁看着,黑气把门神铺首吞噬殆尽。
他满脸惊愕,紧跟着遍体生寒。
门神铺首累于功德,的确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被杀死,但那是在某些情况下,浑城里区区魍魉怎么可能杀死铺首!?
他很快意识到,浑城里怕是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看着面前扭曲的黑气,姜望一时不敢回头。
但神国未有警示,姜望又渐渐松缓下来,提刀直接轰散黑气,然后回头,漆黑的栖霞街里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凝重的往前走,深邃的坑里同样没有半点异常,可除了寥寥几名修士,浑城里有能耐杀死门神铺首的只有被镇压在此的妖了。
“那尊神把妖怪重新镇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姜望抬头,百思不得其解,有夜幕的掩饰,他没发现被轰散的黑气静悄悄贴着地面飘入坑里。
裴皆然来到栖霞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怀疑是那个妖怪生事?”
姜望点点头,所谓神明降临一事被认为是假象,别管裴皆然信不信,他都不可能主动再提及,只是换个方式说道:“我们也下去瞧过,未曾发现妖怪踪迹,就算真的被镇压在某处,怎会突然冒出来生事,又是怎么做到的?”
裴皆然低头,眸子微凝,在坑洞的边沿有焚烧的痕迹,她缓缓蹲下,用两指轻捻,说道:“是符箓,有人利用符箓让妖暂时能影响到外界,若真的脱困,它会直接跑出来,目前仅是因妖气让得魍魉发疯。”
姜望第一时间想到范天师那位靠山,他面色微沉,说道:“如果满城百姓遭难,便能凝聚极其可怕的血气,纵然修士会行降妖之举,但就像门神铺首被吞噬那般,最终都会成为妖怪的食物,它想借此破封!”
范天师那位靠山没理由无条件帮助妖怪,肯定也让妖怪答应帮他做某件事,但跟妖怪合作,图谋整个浑城百姓的生命,此人该杀!
虽然没法确信利用符箓帮助妖怪的天师是不是范天师的靠山,但姜望有种直觉,自第一次听闻,再到月满西楼里役神符的出现,以及范天师的行径,酒仙郡里应该很难再有第二个。
陶天师没有发现端倪,只能证明那位天师的能耐更高。
姜望当即便搜寻浑城,想要看到血气,奈何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位天师从未害人的可能性极低,想来是用特殊符箓藏匿了血气。
魍魉终究能耐低微,有谢吾行他们在,姜望倒也不担心,何况浑城里应该不止一个门神铺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位天师揪出来。
姜望把有关范天师靠山的事情都告诉了裴皆然,“我很怀疑李谀的役神符就是他赠予的,目的暂且未知,但肯定不会是为了想帮李谀,此人的符箓造诣应是很高,市面上就算有六甲符箓,哪怕月满西楼财大气粗,也不太可能拥有数万张,我当时就该再仔细盘问李谀。”
裴皆然皱眉说道:“役神符很邪,但对心存恶念的天师而言,想要画出役神符其实很简单,可把役神符送给别人,便代表他手里不止一张。”
“那得需要极其恐怖的血气蕴养,被其残害的百姓或是妖怪,乃至武夫和修士,都会是不小的数目,按理来说,若发生这种情况,各境青玄署没道理毫无所觉......”
姜望惊讶道:“是青玄署里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不低,否则不可能瞒得下来!”
裴皆然沉声说道:“是有可能,但也只是猜测,不可直接下定论。”
姜望猛地意识到,裴皆然好像也是青玄署的。
是因申屠煌和谢吾行都称她为裴行令,而行令一词,除了有发布命令的意思,最有名的就是青玄署的职位,那是首尊之下,基本最大的官职了。
有青玄署的人勾结天师炼出役神符,裴皆然有所迟疑,便也说得通。
姜望平静说道:“浑城也不算太小,天师本质上又是普通人,他肯定把能被察觉的气息都隐藏了,符炁倒是很难隐藏,但我们也都不懂,陶天师能耐低微,怕也指不上,想要找到他,颇有难度。”
但话刚说完,姜望便想起了萧时年。
“有个人或许能帮到我们。”
......
西城被毁掉的城墙已经修补好,浑城匠人们效率还是很高的,当然,若非萧时年和林澄知曾在此出剑,修建的速度会更快。
姜望表明来意。
萧时年默默饮茶。
“帮不帮倒是说句话啊。”
“不帮。”
萧时年继续饮茶。
裴皆然皱眉道:“你来自垅蝉,但始终没有说清楚来到苦檀的原因,原本外境修士到此也没什么所谓,无非是通知一声青玄署,哪怕理由是来游玩的,可你给不出原因,就连借口都懒得想,若青玄署真要查,你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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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年放下茶盏,说道:“怎么帮?”
姜望:“......”
所以萧时年来苦檀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但你也稍微掩饰一点吧?
这样青玄署不更得查你嘛。
也就是萧时年并非澡雪境修士,寻常外境洞冥修士的确只需通知青玄署一声,甚至没有通知,青玄署大概也懒得管。
若外境修士都要彻查,青玄署怕是没别的事情可做了,真正值得在意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修士。
而且萧时年确实没做什么损害苦檀的事情,甚至帮忙击退乌侯,可若他自己露出破绽,青玄署肯定会介入,毕竟萧时年纵非澡雪境修士,实力也非洞冥境可比,真要闹出乱子,也不是小事。
目前浑城里有更严重的问题,且裴皆然来自神都,萧时年的事情她可以管,也可以不管,那终究是苦檀青玄署要做的事,就算裴皆然不对萧时年出手,也会将他的话告诉刘玄命或申屠煌。
隋国是很大的,大到有些超乎想象,各境之间的距离用天堑来形容半点都不夸张。
大多数百姓莫说离境,踏出一郡都很难,因为他们没有修士手段,哪怕有马车代步,想要走出一郡,也得数月,要出境,少则也得好几年。
年轻人还好些,年纪大点的肯定要死在路上,根本没有必要离境。
而非特殊的情况,洞冥境修士同样很少跨越两境,各境之间有牵扯,因都属隋国境,但其实他们完全就是两个王朝的人一般,因此,外境大修士若要往来,肯定得在青玄署的掌控之内。
萧时年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来苦檀的目的确实不能说,但我绝对没想要做什么恶事。”
青玄署会不会再次调查,只看裴皆然有没有告知的意思。
“若能帮忙找到那个天师,解决浑城危机,我可暂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在办正事的时候,裴皆然只有清冷,姜望紧跟着把情况描述出来。
萧时年点头说道:“很简单。”
他以指代笔,刻画符纹。
裴皆然微微皱眉,问道:“你画符不用符纸,也不用符刀?”
萧时年淡淡说道:“一些小手段罢了。”
裴皆然没有很在意,虽不用符纸,但画符的过程仍在,并不能明显缩短画符的时间,除了方便点,貌似没什么大用处。
萧时年刻画着符纹,口中说道:“此人极力藏匿符炁,但仍是有迹可循,毕竟他藏匿符炁的方法也来源于符箓,只是画出了符炁很弱的符箓,确实能瞒住大部分天师,可对我而言,仅是小把戏。”
姜望好奇的说道:“你研究符箓那么深,岂非耽误修行?若没有学符,是否早就破入澡雪境界了?”
萧时年平静说道:“我曾经没想......学符,但有一位长辈深谙此道,我是被迫学的。”
裴皆然冷笑道:“你那位长辈思想很有问题,既已踏上修行路,何必退而求其次的学画符箓,你当时应该言辞拒绝,否则就把自己耽误了,事实证明,你已经被耽误了。”
林澄知是有跟申屠煌讲过萧时年的,而申屠煌又在闲聊时,告诉了裴皆然,因此没能看出其黄庭,也没让她觉得奇怪。
单是按照曾击退乌侯的表现来看,萧时年是很有希望年纪轻轻破境澡雪的。
拿谢吾行举例,曾自诩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并非无的放矢,但面对乌侯也根本没有抵抗的实力,由此便能看出萧时年很强,甚至不弱于已经破境澡雪的姜望。
萧时年没有说什么。
那位深谙此道的长辈,可是很不简单。
何况他被迫学的根本不是符箓,恰巧和符箓有异曲同工之处罢了。
他没有想跟任何人解释的意思。
姜望看着萧时年面前呈现的金色纹路,每条线路都在游动,而且会发生变化,就像是活着的,侯府里终究是有画符痴狂的赵汜,让得姜望哪怕不懂符箓,也会了解一些基础的东西。
萧时年刻画的符纹非比寻常,符箓册里没有半点相关记载,可能是很高深的手段。
他只能合理的这般想。
但这意味着萧时年的符箓道修炼到了很厉害的阶段,画符可比练武更难,主要是画符很枯燥,能画出来,不代表能成符,那需要很多的时间练习。
炁武兼修者,纵然资质不错,蹉跎一生,也只能停留在洞冥境界,虽说萧时年的确没有破入澡雪,但胜在年轻啊,并非没有破境的希望。
天师要借符引炁,而修士能直接炼炁,因此让符箓拥有品秩,自然很简单,但画符的步骤繁杂,对于修士而言,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萧时年的修行资质得有多高,才能同时把符箓道修成此般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