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半颗心》 01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 视野内掠过两三秒昏黑的阴影。车辆被迫突兀停下,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锐利尖叫。因为没有系安全带,伊藤真绘撞在前排座椅上,七荤八素,鼻子好像要流血。 她痛呼一声,抱住头,泥沙与雨水倾泻而下,雨刮器尽职尽责,运作得当,但此刻正在下一场大雨。乌云密布这片区域,说不清是自然原因、或人为刻意制造。 伊藤真绘看向车窗,她惨白的脸就像一道闪电。 “这是什么?”她小声问,“山被攻击了?但为什么攻击山,不直接袭击车?” “啊、躲过一劫。”正在驾驶的五条悟说,“可——怕——” 可怕两字他的声调拉得很长。伊藤真绘点头附和,“是,是,好吓人。” 五条从后视镜看她,空出手从副驾抽屉抽纸巾,“你流鼻血了哦。” “谢谢。”伊藤真绘把一大团纸巾压在鼻子下,似乎不仅在出血,鼻梁骨有一种断裂的钝痛。她对痛觉的感受很迟钝,以往的外伤层出不穷,司空见惯,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她不是以身体感受疼痛,而是用经验感受疼痛。有时候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是被习惯和经验操控的物种。 伊藤真绘喜欢得心应手的感觉。 比方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 “所以现在怎么办?”伊藤真绘只能问,“五条老师。” “开过去就好了吧。” “……确定么。” 路面已经一塌糊涂了啊。 “安心啦。”他说。 五条开始倒车,他转方向盘时多有混乱,油门不加节制乱踩,商务车好像开成ORV。胃部不上不下,真绘庆幸自己出行前来不及吃一顿午餐,否则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吐出来了。 她犹豫片刻,“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从上车开始就想问,五条老师,您有驾驶证吗?” “不是很清楚。” “……啊。” “嗯,想起来了,没有。”他作出肯定回答。 伊藤真绘惊恐不安、惊慌失措。 “真的假的?!”她拉住扶手,“难怪这么有违和感呢,这不会是您第一次开车吧?” “哈哈,你猜猜呢?” “好可怕,好可怕。”伊藤真绘捂住鼻子,“您以为是在玩极限竞速么!” 鼻血更凶猛,随心情跌宕起伏。五条悠然自得,笑道:“怎么说呢,应该差不多吧?”他说,“别太紧张了,放松点嘛。” 不、怎么样都不太可能做到吧。 但如果是这个人,情有可原。 这个男人会做这种事完全在情理之中,因为伊地知前辈在休假,他们暂时失去司机,伊藤真绘未成年,开车的重任理所应当交给五条悟。 印象中,似乎的确,他从来没有亲自驾驶过一次。 肾上激素飙升的感觉来势汹汹,盘山公路呈上升趋势,或许是因为这场大雨,引发自然灾害。伊藤真绘在车里东倒西歪,太刺激了,刺激过头了,五条开车像在用手柄玩赛车游戏。 并且,是在这样糟糕的路况下。 有种马上要死在这里的错觉。 虽然任务繁重,多数情况凶多吉少,但在执行任务中殉职与突发意外下身亡意义大为不同。伊藤真绘把自己扣在座位里,皮肤一层一层鸡皮疙瘩,她喃喃:“这是对我的考验吗?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害怕。”她缩脖子。 五条的声音伴随雨水、风声一起传递过来:“不是很有趣吗?”他操作方向,边摆弄空调开关,“啊、内循环,这是什么作用?” 伊藤真绘说:“……麻烦您看路吧。” 大雨滂沱,路面湿滑,雨水积聚成滩,伊藤真绘下车,一脚踩进水坑里。车里没有备用的雨伞,伊藤真绘在瞬间被雨淹没了,她的目光追随着五条,大雨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落在他身上,不是被弹开,而是途径他,温顺的避开他。与伊藤真绘的狼狈相比,五条气定神闲到像借工作之由进行度假。 他们踩过台阶,目的地已经到达。这处村庄位置在景区,盘踞山中,只有招待所与小旅店。此时是晚上九点半,风雨交加的夜晚,就算有天大的事,也需要先休整一晚。 他们走进旅馆,就像走进九十年代,墙壁贴着很复古的墙纸,地毯几乎黢黑了,分辨不出崭新时的颜色,遍布水渍和脚印,光线黯然。 有个女人坐在前台,在接一个座机电话,讲话带着关西腔。她烫着很庸俗的大卷发,嘴唇上的口红斑驳成一块一块,不算年轻,也不算老。他们的到来吸引她抬起头。 “请问——”五条靠近前台。 女人放下电话。 “晚上好。”五条说,“两间单人房。” 女人摇头:“没有多余的单人房了哦,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她的眼神中有很深的好奇,但凡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普通人都会感到好奇。为什么大晚上要戴眼罩,真能看见?但对方的确是在注视她,女人补充道,“这场雨下的太忽然了,因此没有办法外出了,今晚接待了很多旅客。” “原来如此。”五条嘴角浮现若隐若现的笑,偏过头。 伊藤真绘忙着跺脚,浑身湿透了,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滑进脖子,衣领。制服紧贴身体,黑色制服,让她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她拨开湿漉漉的头发,五条在问,“听见了吗?要不要住这里?你来决定吧。” 听见什么?伊藤真绘茫然。她使劲揉眼睛,“住啊,当然要住,我可不想淋雨了。” “哦——”五条的笑容有点奇怪。 前台的女人打量他们,奇怪的男人,未成年少女,她判断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付过押金后,女人递给五条一张房卡。 她嘴唇的颜色是莓果色,让伊藤真绘想起今天早餐抹在面包片上的草莓酱,折磨人的饥饿感,久违地来了。伊藤真绘的肚子呻吟一声,只有她自己听见。女人友情提醒道:“进去左拐,二楼。” 五条颔首,他们走上楼梯,走廊的光线更为昏黄,隔音较差,似乎能听见夹杂着喘息、啜泣的声音。这一栋楼热闹非凡。 伊藤真绘亦步亦趋,跟在五条身后,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也不想对此发出任何见解,好像就能避免尴尬。和老师共同出行的次数不多不少,基本上当天来回,单独一起住旅店,还是第一次。 这间房里面在做什么。 隔壁又在做什么……动静未免太大了。 狂风暴雨的夜晚,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在哪里都可以欣赏雨景,看电视又索然无味,大家心照不宣选择做同一件事。 伊藤真绘已经能够想象,她将在老旧的房间,吱嘎作响的空调声,躺在石头般的硬板床中,在雨声与人声的交织中度过半个夜晚,或许是一个夜晚,浑浑噩噩睡过去,更可怕的情况是失眠,第二天清晨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去执行任务。 也许不会失眠,因为今天已经受到很大的惊吓。 不知道那段公路情形如何了,会封路的吧。 果然还是很尴尬。 皮鞋踩在地毯里,袜子和鞋垫摩擦有一种很黏腻、发胀的难受感。皮肤都被雨水浸泡到发胀。 伊藤真绘抬头,五条在刷房卡。 他开灯,暖黄色的灯光。有霉味,不透风的浑浊。 房间延续大厅的装修风格,很有年代感,空间不小,床很宽敞,墙上贴着流川枫的海报,穿着11号球衣,做出投篮姿势,与旅店暧昧的氛围简直格格不入。还以为会看到一些色情演员的写真,伊藤真绘胡思乱想。 “五条老师,我们……”她犹豫不决。 “嗯?” “是住一间房吗?” “你刚才自己说过什么,忘了吗?” 什么,她说过什么? 好像是说……五条单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看她。伊藤真绘双眼无神,后知后觉想起,涂着莓果色口红的女人是说今夜旅客众多,塞满整个旅馆。他们姗姗来迟,然后呢? 这里没有任何沙发或其他的家具。 所以、要和他——睡一张床? 伊藤真绘的神情堪称震撼。 五条老师的微笑像戏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回忆起来了吗?”他注视她,“这个表情很有趣,稍等一下。” 他打开手机开始拍摄,伊藤真绘捂住脸,“拜托,请不要这么做。” “要换吗?据我所知招待所的位置在一公里以外吧,但有没有空房间不好说,我是无所谓啦……” “不。”伊藤真绘摇头。一公里,在大雨中跑一公里,会发高烧的。“不换。” ……尽管如此。 好尴尬。 还是太尴尬了。 伊藤真绘站在玄关靠近浴室的墙边,雨水打湿地板,头发在滴水,脸在滴水,她的胃仿佛也要滴水,因为饥肠辘辘、惴惴不安。刚才五条老师说,他说了什么? 紧张大于平静时下意识就会屏蔽记忆。何况湿衣服黏着身体,很不舒服,脚趾陷进坨成泥般的鞋垫,最近很热,暑气黏稠,在学校时,能听蝉鸣持续一整晚。但现在又感到冷。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大雨不仅劈开燥热,更限制行动,否则他们就不必挤在同一个房间了。无论对方是谁,什么身份,同床共枕也太超出想象了——迄今为止,伊藤真绘与绝大多数异性的距离都止步于同窗之谊,一些浅尝辄止的行为也像少男少女们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然会进行幻想,但是……伊藤真绘的目光落在浴室的门把手上,五条已经脱掉制服外套,他的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整齐干燥,他似乎也没有需要先用浴室的想法,坐在床边,在操作手机。 他刚才说了什么?糟糕,大脑一片空白,从撞出鼻血那一刻起,她的思考能力便大打折扣了。 对于这个人,无论是日常相处,或眼下对她而言非常不自在的局面,五条悟真正的想法、情绪,她都是一知半解的。 很多情况下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指望他们随口一听,只要事情没有产生明显偏移,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呈现什么,五条老师都任之发挥,不太在意。 比方说,这个人总是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的话,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和自己的学生在这样的旅馆、这样的夜晚度过一晚,他恐怕只是会觉得有点麻烦吧。 这么想着,伊藤真绘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感到郁闷。 总觉得……有些异样的心情正在滋生。 当要试图捕捉时,就会从指缝溜走,这种飘渺的东西,都像滑溜的泥鳅。 伊藤真绘深呼吸,走进浴室。洗手池放满冷水,她的脸埋进去,打了个激灵。 啊、想起来了。刚才,五条老师是说,先去洗澡吧,你看上去乱七八糟。 是指怎样的乱七八糟呢? 黑发湿漉漉黏在脖子,她的脸孔苍白,嘴唇却很红润,她有喜欢咬嘴唇,撕掉表皮的坏习惯,嘴唇经常保持充血状态,并不是自然、健康的红润,而是随时会滴下血的,糟糕的状态。 她脱到一干二净,这副少女躯体,轻柔得像奶油似的,没有明显起伏,伊藤真绘站在镜子前,两手往胸前托。 如果硬要挤,也是会有的,比起杂志封面中丰满的模特,显然相形见绌。 她转过身,垫起脚,臀部要比乳房肉感许多,连接的一双大腿根部也充满罕见的肉感。 再往下看,就太寡淡。 联想到某些限制级镜头,似乎部分摄影师有特殊癖好,他们热衷拍摄女性身体的局部,被丝袜绷紧的大腿,穿着高跟鞋的脚,下流的臀沟。伊藤真绘的脸烧起来,她用手背贴住脸,抬起头,花洒便淋湿她。 在热水中毛孔都得到呼吸了,汗水和燥热一起被冲进下水道,她短暂平静,洗完澡后,焦虑还是没有离开她。 抱着湿答答的制服走出浴室。伊藤真绘裹着浴巾,潮红的脸,赤裸的脚,头发依旧潮湿,散发香波气味。她说,“我洗好了。” 五条抬起头,明显能感受到他愣了一下。 “衣服都湿透了。”伊藤真绘不自在道,“只能先这样了。” “穿我的吧。” “诶?”她吃惊,“可以吗?” 五条说:“虽然说是非礼勿视,但现在怎么样都能看到吧?”他自顾自笑了笑,“我心理压力很大啊。” 话虽如此,他的口吻全然没有“压力”这种情绪。 是在为她考虑吧。 伊藤真绘放下衣服,向他走近,五条起身,把位置让给她,伊藤真绘却徒增压力,近距离接近,场合与氛围如此诡异。 五条习惯使然来拍她的肩,动作突然戛然而止,她刚想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走向浴室。 02 伊藤真绘躺在右侧,五条在左侧,他怎样进入浴室,就维持着怎样的形象出来,没有脱任何衣服,没有摘眼罩,他们散发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小旅馆常见的劣质的、甜腻的香精气味。 很浓郁,让伊藤真绘忍不住要打喷嚏。以为需要别扭一段时间,躺下来时却很迅速,五条没有说话,于是她也不说话,保持难得的沉默,因为讲些言不由衷的废话会暴露一些东西。因为不得不做,索性果断一点好了。 如果只是对付一晚……伊藤真绘捏紧浴巾,盯着天花板。 他们之间的距离深得好像马里亚纳海沟。 难道他平常也是这样睡觉的么?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呼吸声轻到杳不可闻。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判断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已经睡着了,只有一个方式。 而伊藤真绘不敢转头,不敢看他。 她僵尸般躺着,边放空,边紧张,再往右边挪一点就会掉下床。 被子有种黏腻的潮湿感,床板很硬,窗帘紧拉,雨水叩响窗户。她正在呼吸着,淹没在这场大雨里,这股潮湿的气味里。 委托人是某位农户。 他说连续几个夜晚,夜不成寐,感觉有东西在吃他的耳朵,嚼他的肩膀。咀嚼声从大脑内部响起,不是幻觉。他以为自己疯了。 他说,这个声音只会在夜晚响起,一到白天,就无影无踪,当他将要睡觉时,这些声音比幽灵还恐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绪能够殊途同归。比如惊恐,比如疯狂。夜晚似乎总是与众不同。真绘的耳朵同样充斥许多声音,但不是有东西在吃掉她,而是有东西从身体中破壳而出。 那样微妙,你只能去捕捉。 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她只能暂时沉默。 沉默。 能说点什么吗?好像不说更好。 房间的隔音差体现在各种角度,隔壁不知是大床房,还是标间,能听到两人以上的声音,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交谈,嬉笑,像在讲笑话,但别有用心的男男女女之间大多数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能使对方捧腹大笑,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笑,而是挑动气氛。 笑完以后,就能自然过渡到下一个步骤,他们拥抱,注视,抚摸彼此,男人把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女人把手伸进男人的领口里。 伊藤真绘通过他们的声音幻想他们正在做什么,此时进行到什么环节……陌生女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哼笑声,贴着墙壁,扭动身躯,她的牙齿也许沾着口红渍,像前台的卷发女人一样……她的衣服被撩起来了吗? “要关灯么?”五条忽然问。 伊藤真绘回过神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 “……您还没睡么?” “这种状况不太可能睡得着吧。” “这种状况,是指——” “很多原因,就不一一说明了。”五条摁了一下后脖颈,“虽然我也不怎么需要睡觉。” 伊藤真绘一动不动:“很辛苦啊……会觉得累吗?” 五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啦。早点睡,平常有在照镜子吗?黑眼圈重到和panda没差别。” “老师你难道就没有黑眼圈吗?” 他言简意赅:“没有。” “这也太不公平了?您难道有什么保养秘诀?” “哈哈、没有哦。” 伊藤真绘扭头,五条双手交叉背在脑后,他同样扭头,他们对视。五条的嘴唇有种特别的光泽度。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放松,问,“您要关灯吗?” “我没关系。”他说,“在征询你的意见。” “我也、我也没关系。” 他在关灯之前想起来什么,“制服晾了吗?” “啊,忘记了!”伊藤真绘立刻弹起来。被子滑下去,浴巾也滑下去。 五条罕见沉默着。 伊藤真绘后知后觉,头低下去,短促地僵硬了一下,羞愧欲绝,脸红到耳根。五条的声音下一秒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谁会信啊。 “怎么可能?” “我在看天花板。”五条似乎怕她不相信,欲盖弥彰,“你注意一下我的姿势。” 伊藤真绘浑浑噩噩洗手,浑浑噩噩重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 关灯后,一片漆黑。 尴尬。太尴尬了。 无休无止的尴尬,还有其他的情绪,已经饿到麻木了,但胃是情绪器官,再次抽搐起来。 她睁着眼睛,盯着这片黑暗,像准备受某种十字架刑。她越过雪白的被子,电视机反射模糊的光斑,这一次,能听见身边的呼吸声了。 但这呼吸,又如此轻。 隔壁的交谈与嬉笑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男人在讲话,他不断重复一些单调的音节,像命令,或者指控。 在这里趴着。 跪下去。 把头抬起来。 然后喘息与呻吟接踵而至,男人的呻吟,女人的喘息。 真特别。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在做什么?是她幻想中的那个画面么? 伊藤真绘咬住牙齿,太阳穴在抽动,黑暗中这些声音不加节制,真像什么东西在啃咬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失去视野,听觉便更灵敏,她不由想起国中三年,在通常来讲还太早的年纪,许多打扮时髦、放课后浓妆艳抹的女同学就有过性经验了,她们把制服短裙刻意折迭到大腿中部,走路时臀部晃动,不知道是与同级生还是和专门找学生妹玩弄的白领金发生一夜情,她们讨论这件事时的神情比较奇怪,充满一种洋洋得意。 好像发生过这件事就会把人和人一分为二,一部分快乐,一部分痛苦。 伊藤真绘对这件事的概念并不是非常清楚。只能依靠想象力,想象是一双手还是两双手在抚摸,在做些特别的动作……男人的呻吟暂停了,女人的叫声突兀响起,她吓了一跳,抱住肚子,忍不住转头,但只能找到一个轮廓。 伊藤真绘终于鼓起勇气,想,五条老师在想什么?他在听吗,他在不在意这件事?他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但他们绝不可能讨论这个。 她没有开口的勇气。 隔壁的客人短时间必然停不下来,她也做好彻夜失眠的准备。 只是这种失眠太有挑战性了,伊藤真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后背在出汗,捏着被子的手心汗水堆积成山。 既饿,又渴,口干舌燥。其实和咒灵打架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吧。 想些别的。 有什么可想的。 为什么,女人的呻吟这样抓心挠肺。 伊藤真绘喃喃:“……太吵了,真的受不了。” 过了一会,五条的声音姗姗来迟,仿佛悬在黑暗中,“其实早就想说了,你太紧张了。” “五条老师,你。”她吞吞吐吐,“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没人听不到吧。” “那么、您,没有任何想法?” 他好像在笑:“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 早就发现他的声音很动人,在这样的气氛中,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听着,脑袋似乎都眩晕了。 “那——看法呢?” “唔。”他想了想,“确定要讨论这个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早点睡了吗?” “……谁能睡得着啊。” 五条顿了片刻。 “的确,在这样的场合,大家真的都非常有兴致啊。什么都不做反而好像成为异类了。” 伊藤真绘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磕磕绊绊,“您,您是说。”差一点咬到舌头,“要做什么?” 五条却说,“既然睡不着的话,来,换个话题。” 不。 绝对不要。 “我很想知道啊。” 伊藤真绘已经在向床中心移动。 “老师。”她说,“……教教我吧。” 能直接接触到他,让她感到惊奇。为什么他会把无下限术式解开?真绘使劲吞口水,她更渴了,他的衬衫摸上去很光滑,她说,“您刚才看见了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伊藤真绘在问什么,而他刻意回:“看见什么?” 真绘紧咬嘴唇:“我的身体。” 黑暗中五条的声音很冷静、很克制,“下来。” 就在刚刚,她已经翻到他身上,这个动作她做的非常连贯,迅速,令他始料未及。 伊藤真绘几乎紧压着他,两人间隔着衣服和浴巾,她两手撑在上方,低头去看他,她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想从中寻找五条悟脸上与众不同的表情。 “不要。”她说。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直接把她甩到一边,甩到地上。他现在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还可以再进一步。 伊藤真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血液中隆隆作响。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摸到他的纽扣,拉近距离,他们的脸前所未有接近,再进一步就能直接吻到他嘴唇——伊藤真绘混乱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五条扭过头,她的嘴唇便落在他侧脸。 “……老师。”她的声音在发抖,“您生气了吗?” 他说:“暂时还没有。” 真绘忍不住埋进他脖子里,闻到他的香气和须后水的味道,铺天盖地,离他这么近,没有比这更近的时刻了,真绘头晕目眩,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芳香太浓郁。 有时候激情能够战胜恐惧。人被激情冲昏了头,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隔壁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持续回荡,这些声音冲击她的大脑,勇气扩大了,在这样的背景音下,伊藤真绘抱住了他,她开始胡乱亲他的脖子,他的耳朵,五条除了最开始避了一下,就不再躲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拒绝的行为。 没有拒绝的行为,仿佛就是默认,一场无声的邀请——但真是如此吗? 她亲到他下巴,抓住他的手,来到自己胸口,浴巾早就挣脱掉了,这行为真是惊世骇俗。 真绘的呼吸越来越重,感到羞愧和兴奋,五条的掌心下是她黏腻、充满汗水的胸乳,她发现,他的手心并不干燥,有些湿润,五条老师一定能感知到她如雷的心跳,就在左胸的位置。 她想,此刻,必须说点什么,行为已经足够多了,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他没有任何反应,她就不得不停下。 该说什么。 这是关键问题。 伊藤真绘深吸一口气,“老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五条没有回答,她说,“我让您感到为难了吗?” 沉默。 “我对你好吗?”他问。 “……很不错。” “那么你现在做什么?” “想让您抱我。” 他听上去还是这么平静,但已经面无表情了,语调没有起伏。他绝对生气了,但面对真绘,他似乎保留着一部分克制。 伊藤真绘为他的沉默而不安,身体燥热,胸口抽搐,不得不停下了,再继续下去没有结果。她的五官扭曲了一下,说不好是羞愧还是愤恨,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五条嘶了声,真绘忿忿、不服,下一秒,忽然头发就被捉紧了,头皮传来瞬间的尖锐的疼痛,她还没反应过来,五条掀翻了她,真绘尖叫一声,他的膝盖已经顶进她双腿之间。 真绘瞪大双眼,五条悟一言不发,推高她膝盖,直接伸向她双腿之间。 03 从未被异性触碰过的地方,像花苞。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指腹粗糙揉弄几下——前所未有的感觉触电般从他触碰她的位置传来,伊藤真绘胸口剧烈起伏,不敢置信,五条低着头,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像一条笔直的线,很冷硬,她没吻到,也没尝过这是什么味道。 伊藤真绘才感到遗憾,但现在这是发生什么了?为什么? 他看起来好可怕,真绘不敢说话。 五条用手指随便应付几下,就去解皮带,皮带扣打开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喉咙间发出急促喘息,他已经压下来,有什么还没有彻底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她双腿间。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 伊藤真绘“啊”了声,抓住他手臂,五条依然不看她,她说,“……别,等一下。” 五条根本不理她,他握着自己,在她双腿间滑动,摩擦,大约半分钟,他就彻底硬了。 真绘的指甲掐进他手臂,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行为,她不太懂这行为的含义,但是,她马上就会明白了。 五条掐着她大腿,用能完全掌控住的姿势,伊藤真绘的呼吸全部破碎在空气里,她只感到疼,疼的厉害,就像双腿被一把匕首撕裂。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是这样,因为无论色情演员、女同学、隔壁的女人们,她们都如此热衷,如此兴奋,她们的呻吟如此动听。 能够联想到这件事能够制造怎样的快感和漩涡。她曾经幻想中的初体验,应该在一间温馨的房间,和憧憬的对象牵手,接吻,抚摸,做足够漫长的前戏,温情款款的拥抱。两人沉沦,然后一起高潮。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个身心皆疲、下着暴雨的夜晚,在这个脏兮兮的小旅馆,隔壁的男男女女在做爱,而她猝不及防失去第一次。一切都是如此糟糕。一切都闪耀着疯狂又可怕的暴动。五条悟对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仿佛纯粹是为了折磨她,教训她,捏着她的腰像飞机杯一样使用,没有抚摸,没有前奏,没有交流,沉默又直接地捅进去,干她。 在一段时间内,大约两三分钟,真绘只能感到尖锐的、漫无边际的痛,盆骨被撞到变形,她分辨不清眼前的是什么,身体中引起轩然大波的是什么。 只感到大脑和阴道都被绞碎了,乱作一团,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尖叫。 这种痛苦程度堪比濒死时刻,真绘在想,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而他又在做什么。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他是知道的。是她疯了。 是她自作自受。 五条老师只是满足她。 那么他在想什么呢?这种行为,他会感到快乐吗?不太可能吧。 真绘小声喊他,老师,老师,五条老师。他当然没有回应,他们唯一的身体接触就是性器官之间的接触,除此之外,他没有脱任何衣服,而她一丝不挂,就张开腿任凭他进出。 这个行为是做爱吗?教学吗?不太像。 但真绘对他有愤怒和恨吗?没有。 这件事情似乎期待已久了——她能明白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那些异样的情绪,那些言不由衷的回答。 她想起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奄奄一息,血流成河……五条必然不会回应她,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让她得到她想要的。 伊藤真绘的眼泪流到耳朵。 整张脸扭曲着,身体大幅度颤抖,从身体外部被劈开、分裂的疼痛,延展到身体内部,脏器,她薄薄的小腹突兀显现一个可怖的形状。 实际上,伊藤真绘并不太了解子宫的位置,只知道它的作用之一,五条具体进入到多深的位置,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个难以思考的问题。 她同样难以分辨异性的性器官是怎样的东西,怎样进入她,填满她,只能感觉,这个东西能要她的命。这么剧烈,这么野蛮。五条握着她的膝盖,她汗如雨下,头发紧贴脸颊,他每动一下,下半身就摇晃一下,汗水和体液一起飞溅。 撕咬嘴唇,掐手心,这些自我伤害的行为无法平衡更深,更重的疼痛。五条悟带给她的疼痛。也许他给过她机会,但这是她的祈求。 他仅仅只是在满足她的祈求。 这份疼痛似乎也变得暧昧,难以表述,伊藤真绘不敢睁开眼,一旦看他,心中的渴望会从眼里伴随泪水流出来。 五条不看她,但她心知肚明,她所有的情绪与感情,他都能够把握。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真绘的确是得偿所愿……她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需要去奢求什么呢。 这是他。 这是他在她的身体里。 做梦都无法想象他们如此接近。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在进入这个房间便开始了,接下去所有发生的一切,包括一墙之隔无孔不入的呻吟声,都像一场幻觉。 是暴雨制造这场幻觉。 伊藤真绘以为身在咒灵的领域中——有一部分咒灵它们在人类的睡梦中诞生,拥有编织美梦的能力。 但此刻的疼痛如此真实。 真绘忍不住去摸小腹,他撞进来的位置,隔着腹部,好像能摸到什么。 五条的动作停顿一下,捉住她的手。然后按在枕头上。 这个时候真绘听见他的喘息,因为她在尖叫,挤出破碎的呻吟,身体里面也在叫,她分身乏术,自顾不暇,欲望太泥泞,痛苦又如此新鲜。对方太安静……那掉下来的一点点喘息,简直回味无穷。 伊藤真绘的身体缩紧了,嘴唇张开,洁白的牙齿,粉嫩的舌尖,眼珠在眼皮下颤抖,五条停顿着,再次撞进去,能如愿看到她喉管的收缩。她不断吞咽,喉咙干燥到要着火。 但五条老师是不会吻她的。这件事情,在一开始就知道了。如果他会吻她,刚刚就不会拒绝她。 啊、好寂寞。 也好难受。 阴道在痉挛,无论怎样,第一次都太粗鲁了。伊藤真绘的胸口起伏,乳房空落落的,难道五条对她的胸完全不感兴趣吗? 做爱是这样的感觉么?用不匹配的器官,去侵犯闭合的甬道。从来没被打开过的下体,应该已经一塌糊涂了吧。会有很多血吗?破处时都会有吧,何况,她只有十六岁。 前两年漂亮的女同学是如何形容这件事的?想不太起来了,脑子里只剩下她隐秘、上浮的嘴角。那张玫瑰般娇嫩欲滴的嘴唇说,那种事,很舒服哦? 所以,要怎么舒服起来。 五条能够满足她这个请求,就不会再满足她第二个请求。 伊藤真绘喃喃:“五条老师……” 他依然不会回答她。 在做这件事时,他保持着彻头彻尾的沉默,前所未有,这种沉默令人害怕,因为他很少有非常严肃的时候。 如果说这是一场关于权威的挑战,那么她大获全胜。伊藤真绘让他生气了,上一个让他这么生气的,也许早就死了,某个暗杀者,或者特级咒灵。 伊藤真绘判断他此刻的心情,与以往愤怒时的心情,但这是无从得知的。 她总是会将许多情绪混淆,分不清爱或恨的界限。因此,痛苦也是司空见惯的情绪。真绘去抓他的手,他没有避开,她把手指扣进他的手指里,想说,抱抱我。请温柔一点。果然还是不敢说。 他们的距离又接近了一点,除了性器官紧密连接,短暂的十指相扣。 最开始的痛已经减缓很多,真绘头晕目眩,开始脸红耳热,还是痛,又不仅仅是痛。隔壁好几个人的呻吟,此起彼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有多快乐,与之相比,他们这场性爱格外压抑和沉默。 真绘舔着嘴唇,猫叫似的,“……好、好奇怪。”五条掐住她的大腿,她继续讲,“老师,身体变得好奇怪,好像有什么……要流出来……” 他伸手过去揉了揉她阴蒂的位置。 真绘“啊”了一声,腰瞬间就软掉了。她扭动身躯,“唔,那里……不要……”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控制什么的机关。 五条还在揉这里,和阴道的疼痛截然相反,这个器官让她产生非常酥麻、舒服的错觉。又痛又爽。 紧闭着眼,又睁开。 眼里全是泪水,伊藤真绘上面在哭,下面也在哭。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玩弄她么。可是,他似乎很清楚摸哪里会让她好受起来。 这是个成熟男性啊。 阅历不知道有多丰富。 真绘只感觉被他弄到要尿出来了,是尿吗,好羞耻。 她说,不要,请不要再摸了。意识恍恍惚惚,恍惚间听见他在说,“我对你已经足够客气了。” “啊。”真绘泫然欲泣看着他,“您总算肯理我了吗?” “我没有在理你吗?” 他放开真绘,抽出来。他射在里面了,处女穴一片红肿泥泞,血和精液交织在一起。 真绘瘫在床上,好像死了一次。五条离开她,把灯打开了,昏黄的灯光打亮她身体,五条没有脱任何衣服,带着眼罩,就这样操了她大约十几分钟。看了她一会,才轻声说:“再去洗一次吧,需要我抱你进去吗?” 真绘后知后觉:“……已经结束了吗?” 五条打横抱起她,走进浴室。 精液顺着腿根流下来。 下体很热辣的痛,就像美人鱼被劈开双腿,伊藤真绘贴着浴室瓷砖,让热水打湿她。五条站在洗手池边,看着她。真绘摇摇欲坠。五条啧了一声,走过去,真绘几乎挂在他身上了。 把五条老师的衬衫弄湿了。 但是,真的很疼。很寂寞啊。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一切急转直下,激情之后,热望褪去之后就是空虚。 他已经满足了她,抱了她。 五条老师是她第一个男人。在这个社会上,许多男性拥有“初次情结”。男性会对他们第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女性也许同样如此。 也许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如果未来再度拥有许多个,数不清记不清的性伴侣,那么第一次这个概念就会变的极其模糊,初次对象是谁也就并不重要。 可未来对此刻的真绘而言是模糊的风暴。她的初体验如此残酷,癫狂,像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在切割她的心脏。能感觉到血在汩汩流出,她的心也被撞的支离破碎。 女人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平庸和普遍。 而她的第一个男人……真绘侧头看他,他们再度回到床上。胸口在震。想听他说点什么,又害怕他说一些残忍、冰冷的话。会心痛也是理所应然的,因为她犯错了。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 她会记住这一刻的,真绘想。她慢慢移动,灯已经关了,隔壁也安静下来,大雨迟缓,许多声音平静下去,她的心却不平静。这是他。她忘不了今晚。 伊藤真绘的指甲掐进手心,双腿交缠,起初他们躺在这张床上时,五条不与她盖同一条被子。现在,他们在一条被子里,伊藤真绘再度触碰他,用一种渴求的声音,总之是一种她希望渴求的声音,对他说:“可不可以拥抱你。” 没有回应。 但能触碰他。 胸口涌动压抑的情绪。真绘等待到他问:“在哭吗?” “……没有。” “那就闭上眼睛。” “可是,很难过啊。” 伊藤真绘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五条老师,还在生气吗?” “的确很生气,但不是你认为的那个原因。” “是、什么?” “你暂时没必要知道。” 他的回答冷冰冰的,语气却不。 真绘更靠近他,脑袋眩晕,香气馥郁,“我想知道您刚刚……是什么心情呢?”她的喉咙滚动,“有什么感觉吗?” 五条说:“你想听到什么回答呢?”他停顿一下,“真绘。” 伊藤真绘咯噔一下。不是没有听过他叫自己的名字,在这样的夜晚,却格外特别。 “那个瞬间,会觉得开心吗?” “完全不。” “可我听说。”真绘的声音低下去,接触的皮肤开始发烫,“这种事、这种事很舒服。” 啊,她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可能是受不了这个气氛了吧。有些问题必然得不到解答,既然如此,再询问也无济于事。 五条又沉默了,只觉得他似乎很头痛,无论如何,世俗意义上的师生讨论这种限制级话题都接近荒谬。 “是这样。”他回答说。 “那您——”她小心翼翼。 “你一定想知道的话,那就稍微解释一下吧。”五条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她的头发上,“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不是出于那种目的才做这件事的,明白吗?” “所以,是为了满足我吗?” “这么卑微可不行啊。” “……可是我。”真绘低落道,“我也没有办法。” 她也没有办法。 自卑。 怯懦。 阴暗。 这些负面性格,组成大部分的她。其实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自小父母便常年在外出差,真绘的监护人换来换去,年迈的祖父,没太多印象的祖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除了衣食住行能够得到满足,其他就一无所得。她需要父母的爱,但父母也不会如何懂得怎样去爱子女。他们大部分只是希望子女能够在社会中获得成功、能够赡养他们。在这样的家庭中,是不会有太多“爱”这种珍贵的概念的。 可能是她太贪心,只是,既然得不到这种感情,自然会去追求这种感情。得不到,就会想要,人是这样的动物。经历会塑造人的性格,又或许是她,不知感恩。 可怎样做,才是感恩呢。 想要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么? 很多人口中的爱,他们言之有理的幸福,在真绘看来,都虚无缥缈。他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给大众营造假象,这样做,会得到什么,那样做,又会失去什么。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束缚在墨守陈规里,整个人都要腐烂了。 这样的她,又能做什么呢? “不要哭。”五条说。 “……嗯?” 眼眶很热。 是又流泪了么。 但为什么。 伊藤真绘小声抽泣,不知第几次祈求,“想要您抱我,是拥抱。” 感觉到他侧身过来,搂住她的肩,停顿一下,将她整个身体拥在怀中。鼻翼间都是他的味道。真绘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这就是拥抱的感觉么?和女生,和之前暧昧的男同学,都不一样。心像泡在雨水里。好酸,好涩,又有一些……古怪的甜蜜。 他再一次满足自己了。五条老师的手很热,他的肩膀……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应该更关心你一点的,很委屈吗?” “非常——委屈。” “啊,我明白。” “不生我的气了吗?” “刚刚就说了吧,不是这个原因。” 五条抚摸她的头发,动作竟然很和缓、很温柔,“让你稍微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生活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无法如愿的——说起来我也到了会讲这些道理的年纪啊,真是感慨。大部分情况下,要做什么,想实现什么,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不要轻易去拜托别人,你的请求很有可能被对方当作把柄来胁迫。” “老师,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有过一次。” 真绘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可我是拜托您。”她的声音很闷。 “所以我这不是好好教你了么?” ……那竟然是“教”。 感觉他像在开玩笑。 不,这样的语气,他是认真的。 此刻真绘并不能理解他的深意。人必须依靠不断犯错,不断遭受磨难,才能成长。 “要对男人有防备心。”五条说,“最起码记住这个吧。” 真绘轻轻地“嗯”了一声。 “所以,可以不放开你吗?” 04 睡过去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接近两三点了。伊藤真绘并不清楚她是如何睡过去,只是觉得惊讶,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或许是太累了吧。 五条没有离开,她睁开眼睛,在他的怀里。雨停了,若隐若现的阳光透过窗帘。 一整晚,他们都拥抱着。和他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事实,让真绘脑袋宕机了足足一分钟。 接着,昨晚的一系列过程十分有力的席卷她的大脑。 双腿间的钝痛。 不是假的。 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这是各种情绪迭加的生理反应。不单单因为痛苦。 制服已经干了,在空调下运作一晚上,五条的衬衫被她揉到发皱,脖子上一颗暧昧的牙印。 ……天啊。 胃里极其不适应的鼓胀。 “早、早上好。”真绘结巴道,“五条老师。” “早上好。” 他的声音轻快了一些。 气氛已经恢复如常,大概是因为天亮了,雨停了,夜晚所滋生的一切欲望都停歇。 隔壁的男男女女,欢愉到后半夜,都陷入沉睡。白天反倒比昨晚要安静很多,窗帘被拉开时,刺目的阳光洒进,伊藤真绘眯起眼,用手背挡了一下,闻到一股干燥的、新鲜的味道。 站在窗边的五条老师,以前好像不太注意到,原来他这么白么……真绘匆忙挪开眼睛,跳下床。 糟糕,好疼。 在真绘即将摔在地上时,五条扶住了她。 昨晚的大雨让路面泥泞不堪,大大小小的水坑,伊藤真绘深一脚浅一脚躲避水坑,两腿在颤抖,这种疼痛有一种派生意义,是意义赋予了这种疼痛与众不同的东西。 其实不应该这样矫情。但五条的脚步明显慢了很多,不是错觉,包括在房间时他扶住真绘后两人相对无言的局面,他的内心,也不能称得上平静吧。 伊藤真绘想起刚刚退房时前台的女人打量他们的视线,带着审视,还有一点似是而非的嘲弄。这样的女人,眼神很毒辣。她难免羞惭。 其实一看便知,她苍白到像被折腾了一宿。 真绘内心惶恐,跟在五条身后,藏在他的影子里。他们走在山间的田垄,风景秀丽,树影间雨水婆娑,空气清新,只是,真绘不会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很沉重啊。 但是,会后悔吗? 她试图寻找这种情绪,没有丝毫踪迹。会觉得心痛,但没有后悔。心痛是痛恨自己的软弱,以及无能为力。 想要这件事情发生。并且不希望结束。 真绘讷讷地凝视前方背影,他漆黑的皮鞋,纤尘不染,几个月前,他们共同出行任务的一次,真绘记得他是如何踩在那只咒灵的肩膀上,然后踩碎它的头颅。 这个动作他不费吹灰之力,而他的皮鞋,同样纤尘不染。 她一塌糊涂,而他纤尘不染……五条忽然侧过头,“稍微收敛一下怎么样?你那个眼神。”他回头看她,“感觉我后背都要被盯出一个洞了。” “……抱歉。”伊藤真绘仓皇垂下视线。 “到前面来。” “前面?” “走到我身边来。” “啊。”真绘短暂地发出一个音节。 五条在等待,他此刻颇具耐心,看着她,也不像在看一个麻烦。其实根本无法判断他真实的情绪,但他没有明显的负面迹象。 真绘仰视他,五条的下巴隐没在制服下,他嘴唇的颜色像暴雨后摇摇欲坠的花。“五条老师。”她涩涩道,“我不是有意……” “很痛么?”他问。 一瞬间就明白他在问什么。 已经在尽量避免昨晚的一切了。 他主动提起……为什么? “会有一点。”真绘简短地说。 “你这样不是让弱点一览无余了吗?” 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弱点就像不穿衣服的暴露,在强者眼中,她无论是穿或不穿,都无甚区别。 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未成年少女而言,简直能算作晴天霹雳了——真绘的内心很狭窄,很弱小,在此刻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伪装自己。 她无力地抱以一个微笑,“……不是有您在吗?” “我并不是百分百值得信任,很多情况下,是需要你依靠自己的。” “五条老师,您太冷酷了。” “噢——”他嘴唇的幅度上升了一些,“这不是能说出来吗?” 真绘拽住他的衣服。 “……难道,不可以多依赖您一点吗?” 感到无助是她的本能反应。还有不安,缺乏安全感。这些都是内心能量不足,懦弱的体现。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无法振作,只想离这个人近一点。 “本来的计划是让你一个人去对付它们的,但现在看来,这样做未免有点残忍了。”五条的声音有一种无可奈何,“果然,我还是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啊。” 他叩响大门,一分钟后,一张衰败、苍白的脸孔出现在门后。 “……是,五条先生?”男人不确定般问。 “早上好。”五条说,“抱歉哦,下了一场暴雨,因此耽搁了一晚。” “不会,不会。”男人摆手。他抬起的手臂,缠绕着黑色的阴影,有什么东西从后背探出头来。一张没有牙齿的怪脸。 这张怪脸,在对真绘拉开一个怪笑,一张开嘴,口水滴到男人的肩膀。真绘感到反胃,躲避到五条身后。 五条说:“啊、好恶心——” 他挥了挥手,这张怪脸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男人的肩膀陡然松懈,茫然道:“咦,为什么?感觉好像……” 他困惑地望了望身后。 “请避开一点吧。”五条微笑,他向来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解释什么。 “到外面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要是被波及的话,可没时间照顾你哦。” 男人木然点头,这段时间他深受困扰,被折磨到神智恍惚。长时间不睡觉与未知的恐惧都会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这些声音,这些黑暗都在咀嚼他的意志。 但肩膀一瞬间轻松了,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说着,“拜托您,五条先生。”踩过门槛,他匆匆瞥过一张同样苍白、虚弱的脸,少女的面孔,但苍白没有折损她的俏丽。 没有恐惧的意味。 这种神情,有点熟悉。在很多年前……男人小步跑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趔趄一步,摔倒在地。 哆哆嗦嗦回头,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无影无踪,徒留少女在原地仰望。他抬起头,五条先生在高空中,投下来的视线,像看风景一样不在意。 再度亲眼观战,真绘的心境截然不同。 其实对他而言,都是挥手就能解决的存在,而五条刻意把动作拉得很缓慢,像拉一把弓,咒力在指间流淌时要凝结成水。搞不清是做给她看,还是实地教学。 这种教学方式对她基本上没有意义。五条老师捉弄另一只比较强悍的咒灵时像在耍帅,但过了一会,恐怕自己都觉得没太多意思,随手就将其打发了——真绘用余光看他侧脸,五条打方向盘时的态度要更认真一些,驾驶汽车时太随心所欲搞不好真要出事。 他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真绘特地选择副驾驶,牢牢系紧安全带。 盘山公路泥泞湿滑,昨天傍晚路面堆砌的泥沙做了简单的清扫,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工作。 是错觉么。总觉得,车要平稳很多。 昨天惊悚到像在玩赛车游戏,今天则回归现实,不再惊心动魄。 在照顾她吗……真绘偷看他,一边揉弄小腹。 心情好像、平和了一点。 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时刻牵动她的内心。伊藤真绘最后往后窗瞥去一眼,胸口有紧绷的钝感,也许以后再也不会造访了吧,这个特殊的地方。浓墨重彩的山。 一路交流微弱,五条仿佛在专心致志开车,真绘持续处于失语状态,让这份沉默显得微妙且合理。车内太安静,没有广播,没有音乐,空调输送冷气,像摇晃的摇篮床。 期间睡过去大约一小时,回到新宿,接近傍晚,街道拥挤,人流饱和。 在等候红灯时,五条开始接电话。 一个电话结束,另一个接踵而至。 “啊、回来了。”他说,“任务,现在吗?” “……” “开车很累。” “……” “超级——累,放过我吧,那种小事,联系惠看看怎么样?” 电话对面在说:“那可不是简单的小事啊。” “他没问题,让学生多锻炼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狡猾的说法。” 伊藤真绘凝神静听,绿灯闪烁,五条说,“好了,先这样。”对方喋喋不休。五条换手接电话,“你说真绘?”她的胃部忽然紧缩。 “在我身边。”他神情没有异样,“怎么了?” “……” “有好好照顾她吗?”五条将对方的话重复一遍,真绘的脸上显露紧张,五条的语气颇富意味,像意有所指,“身心都照顾得不错,不必担心。” 真绘有些瞠目。 ……他在说什么? 身心都糟糕透顶吧。 无视对方的回应,五条不再回答,挂断电话。 他将车开进停车场,一头扎进去,地点是某家很有特色的料理店,窗边能看见敞亮的街道,夕阳下坠,夜幕初升。 人行横道漫步过大量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终于开始交谈,此前尴尬又沉默的气氛延续一天一夜,谁都不习惯,只要不将话题刻意引导他们便还是一对正常师生。 但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真绘咕噜咕噜灌下一杯大麦茶,没尝出任何味道,五条推过来一杯巧克力芭菲,又甜又腻的奶油才唤醒了她的一部分味觉。 “唔,活过来了。”真绘眯起眼睛。 “这个要吃么?” 他继续推过来蜜瓜牛奶刨冰。 “还好。”真绘点头,“饿死我了,超级无敌饿。” 从昨天开始,就饥肠辘辘。她狼吞虎咽,整张脸都要埋进餐盘。 “五条老师,甜食太多了……”禁不住抱怨。 “平常不是很喜欢吗?” “嗯?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有在关心学生啊。”五条放下刀叉,“比方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浅草寺的苹果派。” 真绘怔了下,把嘴角压下去,自言自语,“您能记得,我好开心。” 05 晚餐结束,打算离开,拓展而开的街道闪烁霓虹色的光影,华灯初上,几个醉醺醺的人从身旁经过,勾肩搭背,脚步迟钝。 心情莫名好了许多,此前心灵和胃都是欲壑难填,胃得到满足,就会撇下一部分忧虑。 站在台阶上,五条在问她,想回学校,还是去哪里。听起来像有言外之意,真绘惊讶,五条说,“别误会了,我接下来还有事,如果你想回去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如果不想回去,就去什么地方放松下吧。” 他喝一杯气泡果汁,“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时间,但切记别和陌生人走哦?” 原来如此。 以为他会带自己走。 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彼此间的关系反而退步了。大人的想法果然和自己不同。但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自作多情是坏习惯。 真绘说:“我想回去了,请送我回去吧。” 不回学校,也无处可去。 很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费劲摆出合适的笑容,端正的面容,不需要和人虚与委蛇。 五条停在校门口,归还了车,转身就要走。 伊藤真绘站在月色下,近似固执凝视他的背影——甩掉她、他们这些包袱,他能在瞬间消失不见。 如果一个人能实现几乎所有事,就不会再需要同行者。偶尔停留的脚步像一段牵绊,一种温柔,因为对方对这些事、这些人有感情。 什么处境下才会对一位异性的背影相望,迟迟不肯离去呢?这份心绪萦绕不散。 伊藤真绘被月光打亮,一道朦胧的影子,独自落寞着。摸起来会颤抖。 四周归入黑暗,她回到宿舍,开门,关门,后背沿着墙壁滑到地上,怅然若失。怅然若失是很单薄的情绪,让人耗费大把时间且无法思索。 现在,只有她一人了。 宿舍是单人间,安静到难以想象,昨夜济济一堂的各种声音远去,此刻再没有能调动感官的声音,真绘在地上坐了一会,脱光衣服,走进浴室。 镜子中是原本的模样,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哪里都很熟悉,却显得陌生,上半身自始至终没有被触碰过,那个人直接、带着粗暴,只是打开了她的双腿。大腿根部靠近阴户的部分有一点指痕的印记,下体被猝不及防打开,撞击,像折辱一朵花瓣,颤颤悠悠的,似乎还没有闭合。 真绘伸手去摸,一手湿漉漉的水渍,咸腥的气味。她盯着自己的手,放到鼻子下,然后含住手指,这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些限制级电影偶尔会出现这样的镜头,男主角与女主角在切入正题,正式做爱之前,他们会进行琐碎的前戏,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肚子,大腿,把头埋到她的双腿之间,不仅吻她上面的嘴,还要吻下面那张嘴,尝尝她的味道,或者是,做出让她快乐的行为。 这种镜头传递出与众不同的色情,伊藤真绘会想,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味道?男人在做这件事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没有太多害羞的情绪。这个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坏,舌尖能尝到黏滞的色情。阴户被破坏了形状,看起来却更加完整,完美无瑕在特定的语境中听起来总像贬义,无论作用于对象是男性,或是女性。 抛却初体验太痛、太深刻的感受,此刻再度进行一次回忆,她感到脸在发烧。是失去了什么吗?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吧。 对象是他的话。 他当时的感受是什么呢? 得不到答案了。很多疑问,同样得不到答案。 未知或许比刨根究底要轻松很多,但在她的处境下,还是会有一段时间抓心挠肺。 伊藤真绘的手指没入,指腹蹭了几下穴口,很软,有点粘……更多的是,紧涩。光是在入口处徘徊就受到阻碍,这种地方,光凭自己很难有信心真正插进去。那种东西,究竟是怎么进去的。是怎么撑开,又是怎样容纳的。 不可思议。根本就没看见,也没有别的感受,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表情也看不见。五条老师做的最频繁的动作,就是握住她的膝盖,打开她的身体,进入她。伊藤真绘不由自主摸膝盖,好像残存他手心的温度。 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想象他的表情。想象一片混沌,不可能想象从没有见过的画面。真绘想起他被揉皱的衬衫,他现在还是有穿在身上的啊……她咬了咬嘴唇,撕扯了一下指间的皮肤,还是比较疼。 但是,想象这样的画面,就会战栗,有什么东西往下流。流动的东西不会受大脑控制。 身体的本能反应,原来也包括这个啊。 伊藤真绘打开花洒,水珠和体液一起沿着大腿滴落。她不喜欢在洗澡上花太多时间,然而想象会荒废大量时间,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惊觉过去很久。晕晕涨涨的,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发呆。 然后晕晕涨涨,去床上躺下。 祈祷今晚不要做梦吧。 如果一定要做梦,在醒来时,就忘记所有梦中的故事。 伊藤真绘在宿舍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梦中光怪陆离,没太多有意义的场景,醒后头重脚轻,忘得干干净净。 清醒的中途她去找东西吃,抽屉只剩下几包饼干和巧克力派,错过饭点,食堂太远懒得出门,索性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堆罐装饮料。同学们离校做任务,老师忙得不可开交,趁这个机会不如补充匮乏的睡眠。 把饼干混合果汁一起吃下去,简单应付完,继续陷入昏睡。 睡到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摸到枕头下,摸来摸去,不知道手机放在哪里,真绘紧闭着眼,一头潮汗,身体也在出汗,脖颈后湿哒哒的。 几点了。 想透透气。 这种睡法像在逃避现实似的,曾经,遭受受不了的挫折时,她也选择过这个做法。要说效果如何,聊胜于无。有些人直面挫折并去解决挫折,有些人逃避挫折并喜欢当缩头乌龟。 她当然是后者。但承认这一点,算进步吧。 真绘慢慢睁开眼。 她的心跳慢了一拍。 有个人站在床边,正看着她。 真绘差点要尖叫,声音卡在胸腔,几乎是震惊了—— “天啊、我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持续做梦?”她喃喃。 “你自己认为呢?” “……果然是还没睡醒吧。” 五条悟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种笑不知何时成为他的习惯。真绘不知道,但希望知道。她能有所察觉,五条老师的笑容大多数时候都不太真心。 他说:“所以,我出现在你梦里了吗?” 真绘摇头,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 真绘不可置信:“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啊??!五条老师??” 他指了一下书桌,“买了年轮蛋糕送给你。嗯……回来的有点晚了。” “几点啦?” “一点吧。” “凌晨一点吗?” “你究竟睡了多久?” “唔,好久好久,似乎从前天开始睡起……”真绘撑起上半身,头发散在颈后,乱糟糟的,有着迷茫,眼中有水雾。“脖子好痛。” 浑身都软绵绵的,大脑同样乱糟糟。 乱糟糟的样子在他面前,居然没什么不自在了。因为更糟糕的样子,都已经被看过了。 只是,他在这里多久了? “您在这里多久了?”心中所想一起问了出来。 “刚来哦。”他说,“只是你睡得很熟,不太忍心叫醒你呢。” 他的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有点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总之有不对劲的地方。真绘摸了摸汗湿的头发,房间昏黑,不太能看清他的脸,有点遗憾。 “您要走了吗?”她问。 “啊、本来打算放下就走呢,想不到你忽然醒了。” 五条的视线已经离开她,她惺忪地望着他的轮廓,心中涌动异样情绪,捉不住、散不紧,脱口而出:“请等等——” 五条回头。真绘捏着身下的被子,“……抱歉,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发抖,“我会怀孕吗?” 问出来了。 不甘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若无其事,而自己牵肠挂肚。 他大概对我有一点愧疚吧,真绘想,竟然会在这种时间,这个地点出现。无法理解。这不是把机会送到门前了吗。不好好把握住,接下来就没有这样的私人空间了。 伊藤真绘攥紧被子,彼此沉默,沉默几秒,五条说,“不会。” “为什么?您这么确定?” “你的身体现在没有妊娠的条件,这是暂时性的。” “那也就是说……”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转过身,“继续睡吧。” “不要!”真绘喊道,飞快掀开被子,抓住了他的衣服。“别走。” 她赌对了,五条今晚也解开了无下限术式。 喉间弥漫喘息。乱糟糟的脸,蠢蠢欲动的神经。真绘重复,“别走。”只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竟不再移动。真绘的心开始勃动,她醒了,但不彻底,就像宿醉后会晕眩,她从身后扑上去,抱住他,他没有躲避,真绘有些迷乱地说,“老师……留下来一会吧。” “你想做什么?”五条的声音听起来不确切。 “——想抱您。” 他没有回答。 06 脸颊紧贴他后背,制服的味道,风尘仆仆的味道,和几天前不同。 万籁俱静的夜晚,好安静,能听见自己紧张到急促起来的呼吸。因为太安静,紧张无处遁形。 做了一件无可救药的事。感觉她真是无可救药。 忍不住摩擦他的制服,双颊发烫,五条转过身,他的手冰冷,落在她发间。他的动作缓慢、克制,真绘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灰暗阴影。 “不要走。”真绘执拗。 他就像在默许她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这一次连推开的动作也没有,但绝不会再进一步,如果她不主动起来,怀疑他们能僵持半小时。 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五条老师,不是被动的性格。 感觉到他在注视她,他的目光总是一种没什么重量的东西,隔着一层阻碍,非常有距离感。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他们之间向来如此,以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身份。 抓住他就像要把他从很高的位置拖下来,伊藤真绘心知肚明,这种做法接近卑劣了——拽住他,破坏他的平静,靠近他。 可真的靠近他了吗? 让五条悟生气是不简单的事。 他们的距离这么近,是拥抱的距离,真绘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其他的表情,但五条仅仅保持着叹气后的冷静。不由胆怯。 真绘跪坐,摸他的手,五条避开她,几乎面无表情。真绘张了张嘴,拽住他制服,想埋进他领口,衣领间,因为靠近脖子,再次发散甜腻的香味,他吃了什么?好像是,巧克力的味道。 不是黑巧克力,加了很多的牛奶和奶油吧,那股甜腻感让人晕乎乎的。 这种味道,把他和大部分男性都区分开了。 他身上没有脏兮兮的烟酒味、清晰直观的异性的味道。 比如运动后,打完篮球后湿漉漉的汗水,夏天的傍晚,曾经经过几个露天篮球场,那些在场地挥汗如雨的男孩们的气味都随着他们的奔跑而漂浮过来,真绘没有记住他们的长相,但记住了这种气味。 少年的气味。年长一些的,衣襟总别着香烟的余灰,香烟种类繁多,味道则乏善可陈。在真绘的印象中,男人的气味大多是这两种。 但五条与众不同。 她着迷地捕捉这股香味,静默的黑暗酝酿不为人知的隐秘,伊藤真绘跪起来,膝盖垫着被子,依然不能靠近他的脸。 想吻他。 但他是不会为她弯腰的。 “……老师。”真绘说,“未免,沉默的太久了。” 嘴唇贴到他脖子,他的皮肤同样很冷,今晚他从什么地方回来? 五条轻声说:“一定要这样吗?” 接着,她的头发被急促地拉了一下,被迫抬起头,五条箍住她下巴,“有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早就忘了吧。” 是什么。 什么意思。 “这个表情。”他的嘴唇像一条直线,“想要什么?” 五条的指腹摁压她的下唇,真绘说不出话,与此同时,他的手指没入进去——没有丝毫阻碍。伸进她口腔,湿滑的舌头立刻条件反射,追逐过来。 真绘瞪大双眼,他手指很冷,没有任何味道,拨弄几下她的舌头,就往口腔深处摸索。 唔、有点难受。 口水忍不住要流下来。 他竟然面无表情做这种事,但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在衡量她口腔有多深一样……伊藤真绘面红耳赤。 他扯了扯她舌头,真绘急促喘着,他指间一片晶莹。五条捏住她脖子,真绘忽然发现,半边身体接近赤裸,睡裙布料很少,很暴露,是吊带衫,睡得乱七八糟。 相当于在他面前半裸。天知道他看了多久。 但他根本不看她身体,他看咒灵时的目光比看她更专注、更用心。 真绘把手迭在他的手上,去尝试抱他,五条拽住她的肩膀,真绘感到痛,但还能忍受,明显他在手下留情,他手心的温度开始变热,身体内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下腹部开始变热。 这是种什么感觉,难以形容,此刻伊藤真绘并不能明白,太陌生了,没有性经验的少女不可能理解它。 只是感到奇怪。 肚子下面,热丝丝的。 真绘的胸乳蹭着他的制服,越摩擦,越感到奇怪、难受。有一瞬间,羞耻都抛之脑后了。只是一个劲往他身上贴。 五条老师也不避开,除了有点用力地在掐她肩膀。 真绘用接近气声的声音说,“下面……请看看吧。”她缩紧手心,“可以吗?” “看哪里?” “里面。” “说清楚。” “您进入过的里面。”她从喉咙挤出软绵绵的声音,“好难受。” 他安静了几秒。 “你是在邀请我吗?” “是那样啊。” 她坦率到过分。 欲望总是件来势汹汹、难以摆布的事。光是摩擦他的制服,听他的声音,就让真绘焦躁。 她不喜欢隐瞒心事,藏不住太多心事。年轻的女孩总是有莽撞的勇气,等长大成人,反而变得小心谨慎,没什么真话了。 想要什么,就尽可能说出来,五条老师不会反感这样的她。 没有甩掉她。 而且做了难以捉摸的行为。 ……有点暧昧。 真绘的双腿缓缓打开了,就在他面前,半躺在床上,双手撑向身后,睡裙堆在腰间,乳房青涩地胀起,她的乳尖小巧,乳晕扩散开,是正常大小,没有被触碰过,像粉色草莓。 白花花的躯体,在深色床单的对照下,更为直观。两腿间,内裤中央湿润成一块浅色的水痕,诚实地……吐露出的水痕。 这样的画面,堪称色情,非常有视觉冲击。 有男人能拒绝吗? 五条目不转睛了一会,喉结滚动,但她看不见。真绘不敢和他对视。她的矛盾之处在于敢做出大胆的举动,却不敢和他对视。 “在考验我啊。”他竟然笑了一下。 “这里……” 真绘仰起头。 五条捏住她的手,摁到胯下。真绘哆嗦了一下。 他已经勃起了,而且很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触动了他。 从来没真正摸过男人的这里,真绘面红耳赤,只听见五条说:“为什么要三番两次让我生气?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慌乱地摇头。 “啊,不对。”他说,“你想要的就是后果吧。” 那里同样开始变烫。 “自己拿出来,会吧?” “嗯、嗯。” 07 但是,要怎么做。 慌乱地解皮带,这个显眼的LOGO很眼熟,在银座看见过品牌专卖店。 好像是……真绘思维发散,太紧张时无论做什么都显得笨拙。解不开。五条控制她的手,啪嗒一声,那东西释放出来,打在她手心。 狠狠咽了下口水。 不是没看见过,限制级电影,工口漫画。限制级电影中距离会拉的比较远,偶尔展示的近景镜头,大多不太美观。漫画则并不如何写实,大同小异,看不出区别。 这么近距离,这么直观看到男人的性器官,实在感到震撼。 快贴到她的脸了。有点窒息。 并不是非常夸张的样子,一只手勉强能抓住,不是很烫,也许她手心的温度太高,湿漉漉的汗水,轻而易举就能弄湿他。 房间光线昏黑,看上去很好看,很美观,不太可怕。感到费解的是这个东西是怎样进入她的身体,那个狭窄的小穴真的能容纳他么? 这么一想,下身又吐出一包水渍。 完全控制不了。 五条老师为什么连这个地方都长得…… “你还要发呆多久啊?”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握住,然后上下动。” 听起来完全就是命令。 但为什么好兴奋。 真绘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晰了,他这样说话和平常的他完全不像,带有很强的迷惑性。 她胡乱点头,青涩、不熟练地套弄起来,手心分泌的汗水越来越多,泛滥成灾,不需要任何的润滑,让他就像浸泡在黏腻的液体里。 伊藤真绘的动作非常轻柔,她不会做这件事,从来没做过,握着男人的阴茎为他手淫,真是难以想象。 可这件事情真实发生了,不是做梦,她口干舌燥,不断咽口水,喉咙和口水摩擦的响声黏黏糊糊。 指腹揉了揉前端的位置,五条老师的呼吸变重了。他从一开始就很硬,现在则变得很湿,好多水,几乎握不住,她情不自禁问:“老师……有什么感觉?” “太滑了。” “嗯……?” “稍微,重一点吧。”他低着头,“用力一点。” “这样吗?” 真绘不得章法撸动着,太青涩了,手也在发抖,即使会说大胆的话,做出格的行为,真枪实弹做起来,依然是小女孩。 但他现在有耐心。 他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好。 很不可思议,他完全可以把她打发掉,没有一定要配合她的理由。 “我说,你是有受虐倾向吗?”他只是问。 伊藤真绘的眼中充斥茫然。 “为什么这么说?” 她在下一秒被推到床上,惊乱叫了声,小腿被捏住,穿戴整齐、戴着眼罩的男人俯下身,单膝压在床上,压迫感铺天盖地。 “比如说这样。”他说,“你想要这样对吧。” “不,等等……” 腿已经被拉开了。 她被摆成一个适合侵犯的样子——不如说,没有丝毫反抗的样子。 五条就在床边,这一次,是在她自己的床上,充满她的气味,枕头边甚至有一个少女心十足的玩偶,她惊乱的面孔,潮湿的眼神,渴望的嘴唇,这些要素迭加,都在刺激感官。 所以,他是为什么要配合她呢? 08 阴茎抵在她下体处。 穴口泥泞不堪,五条没有碰她,他是等不及了吗? 真绘深深喘着,他随便摩擦了几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龟头已经插进去,没什么特别的阻碍,因为够湿,够滑,几乎是迫不及待含住他。 下穴就像蜜桃一样,插入她就像插入一只甜蜜的桃子。 真绘的身体在发红。 五条箍住她膝盖,没入一半。 真绘急促地“啊”了声。 好、好胀。 不那么疼了,但被强行打开,进入,还是很勉强。 他们之间没有前戏,五条似乎也不想做前戏,不知道他是不想,还是不愿意,或者忘了。 可能是前者。忘了绝对是不太可能的。 她青涩的身体足够敏感,连触碰都不需要,光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替他摸两下就流了一大堆的水,内裤湿了。 刚刚脱下来的时候拉扯出暧昧的黏液,被随手扔在床尾。 因为流的水太多,准备的如此充分,已经能够接受阴茎的进入了。 真绘的双腿颤抖,害怕似的,缩了一下。 可他也不想给她太多适应的时间。 五条直接挺进去,真绘的腰瞬间软了,一口气憋在胸口,甚至不敢呼吸。 这样直接进来还是太快了,快的吓人,只感到顶在了最深处的位置,那个地方,好像是胞宫口。 疼痛和极其饱胀的感觉相继而来,窄小的阴道一下子被打开,五条的动作不粗暴,但完全称不上温和。 真绘猜测这可能是他克制下的动作,如果他真要对自己不客气,恐怕就没有这么慢吞吞了。 “五条老师,”她软在床上,“我……” 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滚烫又用力地抽送几下。 这种感觉……真绘的双眼涣散。她的嘴半张着,头晕目眩。 亲眼见过的东西,已经插到了身体里,已经对他的尺寸有了直观的丈量,内穴完全撑开,一寸寸碾平,这几下并不很重,但对她而言足够可怕。 既疼,又胀,还有诡异的舒服。 这是什么。 所有的感官都朝下身汇聚而去。 仅仅是开始。 伊藤真绘想抓住什么,没有着力点,随便什么,这是她没有安全感时的习惯动作。五条捏住她胳膊,摁在了身体的一侧。 “不要动了。”他说,“我已经很收敛了。” “什么……” “老实说,即使是这种情况,我也不太想弄疼你呢。”他的嘴唇开合,嗓音很沉,“别动了,知道了吗?” 真绘害怕地点头。 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脑子已经坏掉了,全部分配给下身的感官,所有的知觉、意识,乱作一团。 大脑一片混沌,阴道泛滥成灾——五条已经动起来了,他几乎站着,让真绘腰部以下悬空,两条腿全靠他掌控。 从进入房间起,他的位置就没有发生改变,这个姿势对生涩的少女而言堪称恐怖,太有挑战性,他很浅、很慢的几下顶弄,都让真绘心惊胆战,张着嘴无力喘息。 额头遍布冷汗,阴道渴望般收缩,忽然他猝不及防顶进去,真绘一声尖叫,疼痛伴随更大的快慰接踵而至。 身体内部好像有一个机关,潜藏着,蛰伏着,只等待谁发现、挖掘。阴茎凿开她的身体,抽出,插入,好像几秒钟,或者一分钟,不算很快的速度,疼痛快要消失,尖锐的、新鲜的快感席卷了她。 伊藤真绘来不及注意这些变化。 没有思考的时间。 这种陌生的感受像迎面袭来的汽车,轻易撞碎她。 可怕。 好可怕。 她又哭又叫,浑身颤抖,五条掐她大腿,握紧大腿又放开,卡住她的膝窝,一阵颠三倒四的抽弄。 那柄阴茎每一下插入,都会引起及其强烈的抽搐。 五条将她睡裙扯了下来,小腹突兀顶起,显现他的形状。真绘忍不住要去摸,刚碰了碰肚子,他再次长驱直入,肚子好像都要被撞破。 与此同时,淫液也在泛滥,淫液多到无处可去,她整个人都化成了水,都融化了,好多水,太多的水,张开嘴,就是破碎的呻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说不出渴望,说不出哀求。 既然求着他留下,就已经预料到后果。这已经是最快乐的后果。 是我求着他操我。 真绘紧闭眼,她得偿所愿了,这一次,没有悲伤了,亲身体验才让整件事有真实性——这种事很快乐。 快乐中甚至携带疯狂。 感受非常强烈,已经完全溢出了,过犹不及,既快乐,又难受。 难受是因为太强烈,五条老师维持着一个姿势就能让她死去活来,动的很快,她每一下被撞进床里,都会被他拖回来,整个大脑都被嵌在小穴中的阴茎控制。 真绘摇动腰肢,颠乱地去抓他的手。 09 他放慢了一点速度,空出手,去捏她下巴。 “叫得太大声了。” “呜呜……” “稍微轻点。”五条喘着气,“隔壁有人啊,他们已经回来了。” 真绘满脸潮红,一摸,全是汗水和泪水。 “……您说什么?” “你声音太大了。” 他的指腹粗鲁刮擦她脸颊的水渍。 “不理解吗?”五条仍然在不太客气地操她,“脑子是不是被干坏了。” 真绘找回了一点意识,“这都、这都怪谁啊。” “我应该不是非常用力吧?”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什么,这样还不算??那要怎么样才算用力?!” 他似乎笑了笑,有点蠢蠢欲动,“想试试吗?” 真绘害怕不已,往后缩。 不,不行。 这个人是认真的。 她拼命摇头,“不要,老师,饶了我吧。” 她的求饶有很重的哭腔,嗓子叫的又干又哑,五条重复道,“……你不想要啊。” 他调整他们的位置,这让下体更紧密相接。真绘再度难耐呻吟。 “那就这样好了,放松一点,嘶……你太紧张了。” “可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速度快起来,真绘的声音被撞散。又说不出话了。 敏感到无以复加,偏偏他很深、很重地在抽送,完全无法适应这种快感,爆炸一样,热辣辣的,好胀,舒服,舒服过头了。 每一下摩擦内穴和小腿一起颤抖。 形容不出,太具体的感受。 整个房间不透气,充满欲望的味道,欲望的味道很暗,滴着浑浊,夹杂他的喘气、她的呻吟,还有另一股甜腻的香气。欲望触手可及。 已经忍不住了。 伊藤真绘张开的嘴,舌尖若隐若现。五条忽然伸手过去,手指插入她嘴唇。 “唔唔……” 眼前闪过白光。 有什么东西从下体喷了出来。 五条喘出了声,放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压在她身上。 伊藤真绘一身热汗,像从水里捞出来,头发紧贴脖子和脸,沉浸在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快感里。 后知后觉反应:这是高潮了吗? 五条老师也不动了。 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这是结束了。 他们都不说话,安静持续了一会。 暑热带着潮气,身体内部的汗、外部的汗,凝结一团。被子乱糟糟搅成一团,床单湿答答,五条贴着她,依然没脱任何衣服。 伊藤真绘平复呼吸,睫毛沾着泪珠,忍不住问,“您不热吗?” “很热。” “那您——” “懒得脱啦。”他说,“等会。” 他还在真绘的体内,拔出来时,啵得一声,穴口敞开着,挽留般吸吮他,泛滥的体液,精液,横冲直撞滴落。 五条离开她,开始脱衣服。脱掉制服,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时,伊藤真绘目不转睛——昏暗中,没有开灯,看不真切。 他背对她,皮肤毫无瑕疵,肩胛骨耸起,裤子松松垮垮垂在胯间,难以言喻的迷人。 此前从没见过,此刻也不分明,真绘还要再看,他走向浴室,消失在门后。 好遗憾。 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样。 真绘瘫在床上发呆,五条在借她的浴室洗澡,浴室里有她的掉发、没有及时清洗的内裤、文胸、堆成山的垃圾篓。 沐浴露是樱花泡沫款,蜂胶漱口水,包装是卡哇限定。 五条把伊藤真绘扔在马桶上的文胸放到洗手池边,随手摘掉眼罩。 刚刚的确非常热,头发湿了,汗黏在眼眶里,身上的汗更多来自伊藤真绘,贴在一起时她的汗水和情绪一起传递而来。 他洗了把脸,把头发撩上去。 匆匆洗完,五条走出浴室,伊藤真绘的脸正埋在他的制服里。不打算问你在干嘛,现在他心情还不错,随她去了。 尽管经历一场性爱,但怎么样都睡不着了。真绘持续发呆,这几天的睡眠彻底饱和,五条老师最后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明天按时上课”,没有留下来。 他走得好快。 不。 也不算太快了,只是,难免有落差。 他在想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事,不要想了。 真绘抱起膝盖,把脸埋进膝盖里。 10 今天他踩点到来。 说着“啊啊,各位,早上好,”打着哈欠进来,站在讲台前。 一切都很正常。 像这样,正常坐在教室里,所有人到齐,老师没有迟到,这样的场面不多见。 不正常的人,是她。 不是很能听清楚五条老师在说什么,他问候,“辛苦各位了,这一次都有在好好努力啊。”他的声线一如既往。 他开合的嘴唇,抬起以作辅助表达的双手,整洁的制服……那只手是怎样从冰冷到滚烫,湿乎乎、汗津津的,持续掐住她大腿、膝盖,留下难以撼动的指痕。 那只手又是怎样摆布她身体,用以较此刻更低沉的声线说一些强硬的指控。明明都是相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不同。好成熟的声音。 印象中,他轻浮的口吻总能巧妙中和这份成熟。 有些人光讲话,就能让人浮想联翩。还有制服,是昨晚的那一件么……沾满她的汗水、气味,甚至还有……淫液。 对了,昨晚把满头大汗的脸埋进去了,其实这件制服没有太多香味,混杂着铁一般、血的味道,不可能是他的血,但总觉得,很好闻。 因为是他。 他大概看见了,可什么也没说。 昨晚他有感到满意么?无论怎样,体验都是不同的吧。 自己也很配合,叫得惨烈,但呻吟声更重,这么汹涌。 他大概没有得到尽兴,因为他似乎说过,“我很克制了”。 可是,如果五条老师再用力一点,再热烈一点,她承受不了吧。 只是简单维持一个姿势就要死了一样。是身体素质太差了? 说起来,从前体测时马马虎虎,没有一个项目得到过满分。 伊藤真绘的目光跟随他转过身。 五条开始在黑板写字。 他抬起的手臂,牵动制服。已经在黑暗中看到他赤裸的背部了,幻想也是汹涌的事,尤其幻想成真后。 很多男性有制服情结,很多女性亦然。 看他脱掉衣服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遐想,但伊藤真绘更热衷他维持众人面前的样子和她相处。 不过,他兴许没有别的理由,不脱,仅仅是不想脱,懒得这么做。 似乎……已经换掉了。 她集中注意力去看。 昨晚睡不着,辗转反侧,躺在湿答答的床单上,闭上眼睛又睁开,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朦胧中做了一小段清醒着的梦。记不清梦中的场景。同样,看不清现在的五条老师。有距离感,或者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五条放下粉笔,转过身,拍掉手上的粉末。 他有地方不同。 嘴唇不再十分具有光泽度,有点干涩。 早就想问了,他平常水润的双唇是怎样保持的?天生?随身携带润唇膏?还是会和什么人接吻? 啊,接吻。 得不到他的吻。 难道他是那种把性和爱分开的男人么? 可是,接吻是爱人之间才能表达的行为——这样的想法,不是小女孩充满天真的幻想吗? 真绘勉强把注意力放到黑板。 “那么,就让我们来聊聊这个吧——” 五条老师语调轻快。 隔壁的野蔷薇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伊藤真绘思维涣散,神游天外,五条敲敲桌子,第二遍叫她的名字。真绘打了个激灵,瞳孔仿佛有了聚焦点,与他对视,隔着一段距离,五条老师正看着她,唇边有很淡、微妙的笑意。 仔细看,那笑意就消失了。 是错觉吗? “在、在。”伊藤真绘匆忙回答。 “一直走神可不太好啊。” “……十分抱歉。” “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伊藤真绘神情空白,微张着嘴,野蔷薇扭头看她。伊藤真绘的脸苍白,却有不太正常的红晕。 还有那个黑眼圈,好严重。晚上有在睡觉吗。 伊藤真绘掩住脸,低声问野蔷薇:“他还有在看我吗?” “什么,五条老师吗?” “是的。” “没有。啊,不对,有。” “……有还是没有。” “不太能分辨清楚啊,他那个碍事的眼罩。”野蔷薇与她交头接耳,“但我觉得有。” “还在看吗?” “在看。” “野蔷薇——” 叫的不是她的名字,真绘更加不安。钉崎野蔷薇挑眉说,“怎么,老师,有何指教?” “不要无视我嘛。” 他逐步走下讲台。 视野收窄。 坐着看他,五条老师迎面走来的样子与几个月前不同了。是她看待他的角度不同了。 他越走越近,伊藤真绘低下头,黑发柔顺着垂下去,露出纤细、白皙的后脖颈,沾着几根细细的发丝。一手就能握住的纤细。 真绘吸了吸鼻子,这股香味,和昨晚好像,五条已经站在她身侧。 课桌与课桌中间,相隔很近,五条老师近在迟尺。五条老师和野蔷薇距离也很近。 “等一会在训练场集合,让老师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的进步。” 五条老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男生们在回答“是——”,真绘胡乱地点头。 白天时,一切都显得太清晰,昭然若揭,所有情绪与心境都被暴露在外。她的勇气总是在深夜实现。 激情短暂褪去,就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和他对话了。 伊藤真绘去厕所洗手,脸埋进冷水里冲,拍了拍涨红的脸,脑子乱糟糟的。 偌大的训练场,阳光在地板晃悠,两个男生互相对练,看起来干劲十足。钉崎野蔷薇冲她喊这里这里,真绘走近她,五条却说:“野蔷薇,你去和他们两个轮流较劲吧。” “哈?” “我需要亲自教她一点东西。” 野蔷薇用怀疑地眼光看他,五条招了招手,伊藤真绘膝盖一软,脚步虚浮,鼻尖水珠滑落。 不对劲。 难以理解。 “你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怕我欺负她吗?”五条在笑,语气轻快。 “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哈哈,误会太深了吧。” 伊藤真绘擦掉鼻尖的水,迟钝着走近。应该要表现的自然一点。只是,五条老师在笑吗?这个微笑,令人炫目。 “……” 他嘴唇开合。 “抱歉。”伊藤真绘低声说,“能再重复一遍吗?我没听清。” “又在走神了啊。”他从喉间发出莫名感叹。 “对不起,老师……” “停。” 五条抱着手臂,不知为何,他的气质发生偏移,因为野蔷薇已经离开了,向场地另一头走去,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人。 真绘陡然紧张,现在不是与他单独相处的场合,距离逐渐接近,那股甜腻的香,又来了。刺目的香。 更像是真绘对他太具有幻想,从而扩大感官,比如视听,比如嗅觉。 时刻注目着他一举一动。行为却迟钝很多,光天化日下,不太知道怎么与他相处了。 “您要、要教什么。” 差一点咬到舌头。 钉崎野蔷薇回头看,五条悟举起一只手,伊藤真绘抬起脸,迟迟没有动静,只见气氛僵持。 而且,有点诡异。 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11 “野蔷薇,在看什么——” 是悠仁的声音。 野蔷薇摇头,“来,我们两个打。” 伏黑惠把位置让给她,这两个人打架起来一如既往声势浩大,全凭体术。他擦汗,旋开宝矿力补充水分,余光见伊藤真绘正在不断扑向五条悟,五条悟只是伸出一只手,就能让她拼尽全力、上蹿下跳,并且,没有一次是能打中他的。 与其说是在特殊训练,不如讲五条老师在单纯的戏弄她吧。 这个场面,太残酷了。 这样做会有训练的成效吗? 但伊藤真绘很执着。她越挫越勇,也没有气馁,印象中,伊藤真绘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格。 伏黑惠蹲下身,伊藤真绘第二十次扑空,气喘吁吁,一头热汗,五条气定神闲,每当要触碰到他时,两人之间就相隔着永不平衡的“无限”。 没有多少愤愤不平。 五条老师的声音包含笑容。 “已经不行了吗?” “……这种能力,完全是耍赖啊。”真绘自言自语。 “不要气馁嘛。”五条说,“再试一次怎么样?” 她的脸孔潮红,皮肤很薄,很容易脸红和流汗的体质。眨眨眼,汗珠就滴下。 “再试一百次也做不到吧!”真绘大喊。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 “不,不对。” 不是信心的问题。 很多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连身形都未曾改变。 伊藤真绘咬牙,第二十一次扑了过去,每一次都是用尽全力,这一次也不例外。想着,反正怎么样都碰不到他,多用力也无所谓吧。扑向他,就像要发泄一种难堪。 视野忽然闪过一瞬间的黑暗。 她下意识喘出声。 ……咦。 为什么。 这种感觉。 伊藤真绘的脸撞进五条的怀里。 他们摇晃了下,两个人摔倒在地。 更准确形容,是她把五条老师扑到了地上,不知何时他们无限缩短的距离消失,猝不及防触碰到他,带着巨大的冲击。 真绘的大脑掠过几秒空白,接着,把尖叫吞进喉咙里,心跳猛地加速。 几乎整个人都撞在他身上。没感觉疼,因为五条把绝大多数缓冲力都挡下来了。 这是在搞什么。 真绘手足无措,撑着手臂想爬起来,五条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滑过,“还是能做到的吧?” “……什么?” “如果我愿意,你就能做到。” “……我不能理解。” 五条看着她:“嗯,既然如此,手不要抖得这么厉害啊?制服又被你抓得皱巴巴了。” 真绘脸红到耳根,松开手,不敢抬头,感到有视线聚集过来。 刚才已经耗费很多力气,腿很软,四肢僵硬,她费力爬起来,跌坐下去,身下的人从她腰间一抚而过。真绘浑身一个激灵。昨晚的感受历历在目,每一个走神间都是他进出她身体的画面。昨晚大部分时间都紧闭双眼,那么,在闭上眼睛时,回忆的感受更为剧烈。 脑袋里装满了色情的东西。 小腹开始发热。 但,等一等。不是训练吗,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在想这些。 说起来这个人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绘此时贫瘠又单调的大脑理解不了他的用意,再比如说,为什么他们之间无限缩短的距离消失了。 暑气燥热,没有风,一切都停滞不动。训练场封闭,伊藤真绘大汗淋漓,除了制服,没穿其他衣服,内衣被汗浸湿,紧贴前胸、后背,汗水从肚脐眼蔓延而下,百褶裙垂在身侧。 往年的夏天,似乎没有今年这样酷热与黏稠,真绘对去年夏天的光景深感模糊,因为记忆乏善可陈。近段时期像流了一整年的汗,从不知道她的身体竟有如此多水分可供流失。 口渴的时候,更加频繁。是心理作用,带动生理作用,生理变化,反作用于心理变化。根本是死循环。 她不由盯着五条近在迟尺的嘴唇看。 不仅她在流汗,所有人都在流汗。钉崎野蔷薇和虎仗悠仁已经脱掉制服,动静不小。 真绘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问:“伏黑同学在做什么?” “不知道呢。” “……说什么不知道。”真绘喘着气,“他在看这边吧。” “很紧张?” “您不觉得这个姿势有问题么?” 真绘的汗滴在了他的脸上。 五条的手收紧了,就在真绘的腰部,颇为危险的摩挲几下,他用以动作截然不同的语气说,“训练中难免有摩擦,别在意那些了。” “可光凭我怎么可能……” “嗯?” “不可能把您扑在地上啊。” 真绘总算爬了起来,膝盖颤抖着,忽然再次跌倒——五条拽住了她的胳膊。 真绘惊慌地“啊”了声,另外三人的目光灯泡一样拧过来,两人拥抱似的摔在一起,伊藤真绘将五条压在身下,面红耳赤,伏黑惠奇妙地看着这一幕,罪魁祸首的表情倒是看不见,被挡住了。 “您在干嘛?”真绘有一些咬牙切齿。 “你生气的时候会很有趣。”五条说,“想看看你生气起来的样子。” “……哪里有趣?” “这个嘛……” 他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 野蔷薇已经在冲这边大喊了,有一道铃声叮咚响起,真绘手忙脚乱爬起来,飞一样跑出训练场。 回到宿舍,真绘靠在门背后喘气。脱掉制服,裙子拽下,她伸手去调整内衣肩带的位置,最近感到内衣变得松松垮垮、不太合身,不清楚是胸部缩水,或脂肪流失。 少女文胸是很简单的款式,没太多聚拢效果,既不性感,更不迷人。 真绘浑身上下都散发种单薄且迷离的气质,青春期属于少女的别扭,满腹惆怅的心事。和钉崎野蔷薇也截然不同。野蔷薇对自己充满自信,真绘却不。那些特别的自信,时常让她相形见绌。 因为敏感,心思便愈发活络。一方面想着五条的举动,暗自热切,一方面,又感到不安。隔着制服,他触碰自己腰部时的触感仍停留着。 他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呢,还是在戏耍她呢。 伊藤真绘把浸满汗水的内衣解开,轻松了不少,松了口气,发呆、休息了一会,起身去收拾床单。深色的床单,体液干涸后,痕迹颇为显眼。继续睡在这片狼藉的床榻里,恐怕又要失眠一个晚上,光是闭上眼睛昨晚的画面就挥之不去了。 真绘把旧床单和脏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换新床单。换完后,收拾房间的垃圾。纸巾扔了一地,各种饮料罐和塑料制品袋,连续几天不吃正餐,胃都要垮掉了。 没力气是有原因的,真绘像要竭力不去想一些事,那个人,只想让没什么意义的事支配大脑。 做完这些事,满头大汗,她冲了个澡,计划着明天或后天去商场买几套新内衣。 时至今日,对五条老师依然一无所知,比如,他有什么喜好,平常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 虽然比较无厘头,对于这个人不可轻易下判断,在这个混乱又割裂的社会,人的性取向偶尔会像水一样流动。这个月喜欢男性,下个月与女性交往的情况……并不是没见识过。 五条老师很特别,他的特别涵盖方方面面,在没有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前,暂时把这个问题搁置。 欲望是兴趣的一种吗? 思考这些对她本身的问题,得不到任何改善。 他喜欢少女还是熟女、萝莉还是御姐。会忍不住去想。 从他的气质来看……伊藤真绘扯了下头发。 头好痛。 天逐渐变暗,伊藤真绘穿便服,去食堂吃晚饭。 厨师做了咖喱乌冬面,她端着餐盘去窗边吃,周围没有一个人,吃到一半,夜幕开始闪烁。吃完后,月光洒落。 她在月色下回宿舍,蝉声喧嚣。在阳台晾完甩干水分的床单和衣服,伊藤真绘朝对面望了一眼,男生宿舍开着窗,夹杂游戏背景音与交谈声,窗帘后的身影摇摇晃晃。 难得平静的夜晚。 今晚,他不会来了吧。 不由觉得好笑。 她只有在晚上才会滋生阴暗的勇气啊。 12 两天后,伊藤真绘请假离校,搭最近的班车,去地铁站。时值下班时间,晚高峰,地铁站内比肩接踵,她这才惊觉错误的判断了出行时间,但再退缩也没有回头路,硬着头皮跟随众人上车,被挤到东摇西晃。 手机在包里振动,真绘费力去摸手机,滑到更深处。她弯下腰,后背有什么在摩擦。 回过头,陌生面孔近在迟尺,真绘不由向后缩,脚步趔趄,对方拽了她一下。 耳边是地下呼啸的风。 此人穿衬衫、黑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间没有郁结。结束一天工作,竟然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真绘看着他,小声道谢。 他说:“掉了。”指着地上,“这个。” 是钥匙扣。 真绘弯腰去捡,百褶裙下两条腿细弱而纤瘦,穿着白色短筒袜,是高中生的打扮,又不太像。长得……很可爱。 有股怯懦感,会对她产生欺凌、破坏的欲望。 男人再次扶住她,伊藤真绘的目光聚焦而来,在说,“谢谢。” “不会。” 车厢众人肩挨着肩,空气稀薄,广播传来报站声,真绘匆匆下车,长长呼出一口气。 随人流走出地铁站,黄昏已近,铅灰色的云层混融暖橘色,没有风,暑气流动着,眼前街道熟悉,带着陌生,兴许是心境的变化。错过一个电话,伊藤真绘摸出手机来看,是“妈妈”。 最近的一次通话记录在上周末,简单进行一次了稀松平常的宽慰。妈妈问,她答。身体还好吗,有在吃饭吗,是不是会用甜食替代正餐……诸如此类。 真绘一一作答,身体不错,在吃饭,不吃零嘴。谎言信手拈来。和家人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不过分亲昵,也不生疏的距离。 不希望他们担忧,但也无法抒发内心的真实情绪,阴暗的、潮湿的情绪,难以安放的情感,她只能独自彷徨。 家人是不会理解的,仅仅只是这样想着。 想将通话再次拨通,却犹豫着,一边走向人行横道,边关闭通话界面。 伊藤真绘等在红灯前,来往车辆缓慢而迟钝地通行,傍晚的街头,耳畔刹那被不绝如缕的各种声音填满了。此刻不太想和家人说话。烦恼的事情,留给自己吧。 她迈步向百货大楼,在“欢迎光临”的问候中报以一笑,走进洗手间。 洗手时,身旁衣着摩登,蓄着长卷发的女士正在补妆,真绘在镜子中用余光看她侧脸,睫毛浓密,像把小扇子,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十指做着款式复杂的美甲。 真绘低头看自己的手,进行对比,很细的指节,手背青紫色交错的血管若隐若现。 将指甲涂满厚重的、颜色鲜艳的指甲油,贴亮晶晶的水钻,总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但很漂亮,像象征成熟的一个标志。 那个人,会喜欢这种成熟的装饰吗? 他大概会夸张地赞耀一句“好漂亮——”,实际连颜色都懒得分辨吧。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导购员小姐的声音公式化且柔和。 伊藤真绘摇头,“暂时不用,谢谢。” 内衣区在较深处,第三排货架,放眼望去目不暇接。做选择十分困难,因为几乎每一件都有其美丽之处。 法式内衣看起来既俏皮又性感,模特的海报展示让她眼前一亮,挑选了大约半小时,才选出眉目。 模特太波涛汹涌,而她……她扯了扯领口。目前正在发育,肯定不会止步于此。 反正五条老师没对她的胸部做出任何评价,更没有抚摸的行为,无法判断他究竟喜欢什么,贫乳还是巨乳。 或者对女人的胸部反应平平、不感兴趣。 后者可能性很小。 或许是对她兴致平平。 倒是知道悠仁同学的喜好,其本人直言不讳喜欢个头大屁股大的女人……青春期少年果然对性感成熟的类型充满性幻想。 那么,对于成熟男人而言呢? 伊藤真绘拎着购物篮去结账,路过女装区时,自觉停留,今年夏装推陈出新,买了一条绑带连衣裙。 在试衣间试穿时忍不住对镜自拍三连,准备PO在社交账号。购物结束,动态下刷新出接近十条新留言,内容基本是好可爱、看起来超漂亮啊——之类的话。 甚至看见了同班同学的留言。 他们最近没有任务吗? 真绘把购物袋一起塞进皮包,买了杯冷饮喝。冰块让喉咙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放松。她漫无目的回复留言,五分钟后,再度刷新时,有一个黑色头像点了个赞。 她的手抖了抖。 飞快吸了一大口冷饮,心情才稍显平复。 五条老师现在很空么……真绘胡思乱想着。 对方传来简讯:你在哪里? 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两分钟。 怎么说,好奇怪。有点受宠若惊。 伊藤真绘回:百货大楼。 对方:银座? 伊藤真绘:不,在附近的位置。 对方:有买什么? 对方:啊,刚才看见了,不好意思。 对方:只是买了新裙子吗? 看来他真的处于空闲时间了。五条老师发信息为什么这么快。 伊藤真绘:还有文胸。 对方:………… 对方:该怎么形容呢,你有时很胆小,有时又出乎意料的胆大,真矛盾。 对方:回来了吗?时间不早了哦? 伊藤真绘:目前还没有。 天已经黑下来,街区人潮密集,路过后街,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穿梭其中总有一种下一秒被拥揽进去喝酒的错觉。 实际上,揽客的男男女女真是不少,夏天的夜晚,站在酒吧、歌舞厅门口的众人,着装都相当暴露。 真绘的目光扫过一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吊带短裙接近大腿中部以往,快走光了,她的臀部浑圆,扭动起来让不少目光凝滞。那些带着明显倾向的目光中都弥漫浑浊的肉欲。 但这个女人的身边…… 那只咒灵漂浮起来,顷刻向着一侧消失。 伊藤真绘犹豫了下,追了上去。 五条老师没再作回复,料想他也不是当真在意她几点回校。回去了就行吧?稍微,耽搁一点时间。 毕竟情有可原。 一路追到比较偏僻的巷子口,伊藤真绘感受到了咒灵的气息,一股粘稠的、湿漉漉的气息。以她的水平,应该可以对付这个。 悬在电线杆旁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 她听见人的声音,有两个人在对话。 13 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背对她,女人神情焦躁,语调急促,与真绘今晚分出注意力观察的两位女性都不同。 她的容姿秀丽、气质不同寻常,一身白色套装,及膝西裙,染成深棕色的头发盘在脑后,很漂亮,也很有品味。 两人不像在对话,而是吵架。但这场吵架似乎并未大动干戈,带有一种端庄感。美丽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有额外的观赏性。 但究竟何事能让这一位女士发怒? 伊藤真绘默默移开视线,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八卦。 她途径他们。 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看。 啊,这个男人好年轻。单看脸甚至有些幼态。 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他们二人间微妙的氛围,结合女士忿忿的质问,什么“你倒是解释解释”、“你这个王八蛋”,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情侣。 心中竟有些诡异平衡。这样的女人,在对男友表达不满时的情绪竟然与平凡女性如出一辙。爱情是一种对所有人都公平的东西么? 如果选择去爱。 选择去爱,去信任一个人,必然会有所伤吧。 这份情绪她正在水深火热的体验之中。 想要拔除咒灵的过程中,大脑中思考的不是我应该怎么做,而是,他会怎么做。 会忍不住去想在他十六岁时,会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他以怎样的心情,用何种方法。 内心既安定,又躁动。 真绘感到焦虑的不是能否顺利对这一次额外任务有无信心,而是,他会不会夸奖她。 他最不吝啬的就是说些裹了层虚伪外壳的夸奖了。所以应该考虑一些别的。 “我说,你——” 伊藤真绘停下脚步。 是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在看着她,越过女士的肩膀,看着她。 真绘的脖子凛凛的,犹豫道:“在、在叫我?” “嗯。” “请问什么事?” “你偷看的目光很赤裸。” “你怎么知道——”伊藤真绘困惑,她的眼神很隐秘,即使不携带咒力,普通人无法窥见、且下意识忽略她刻意掩饰的动作。 年轻男人耸肩:“一看便知吧。” 与这位女士争执的过程中,他没有表现出寻常的气愤与焦虑,女士单方面在表达她的不满,而年轻男人只是倾听……未免冷静过头。 寻常男人必然会在这样的质问中闷闷不乐,试图解释什么或绞尽脑汁寻求安慰的开导,总之,让女友冷静下来才是他此刻的使命。但他却不。 该说他不在意呢,还是装模作样呢。 光凭外表,气质而言,拥有此般知性的女友,是件值得称道、幸福的事。 难以理解。 这个年轻男人身穿短袖白衬衫,论打扮很休闲。没见过他。 “抱歉。”伊藤真绘歉意道,“我不是有意,我只是路过。” 只是,他看着她。 像要从这场争吵中脱身,他语气深长,“真的是路过吗?” 白色套装的女人狠皱了下眉头。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啊。” “稍微等一下,怎么样?”年轻人说,“发现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何况,我的确不太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啦。” “你只是想逃避吧?” 像之前一样。 年轻人不置可否。 伊藤真绘有些为难。咒灵的气息向更深处流动,小巷深处黑黢黢,夜幕降临后,黑暗滋生更野蛮、肮脏的东西。 一个人向黑暗追踪,会感到害怕,但出于责任,出于正义……她不免感到虚伪。 除掉这些东西,的确是责任,术师的责任,否则就无法无天了。但不太会是出于正义,伊藤真绘心知肚明,她的正义感相当薄弱,较之虎杖悠仁同学,她要自私太多。 仅仅,想走那个男人走过的路。 阴暗的想法她只能独自咀嚼。 入学高专时,夜蛾校长曾问她,你为什么来这里? 当时,她的回答是…… 记忆出现偏移。 “您想知道什么?”伊藤真绘侧过头,“这位先生。” 正大光明看着他。 “哎呀——”年轻男人饶有兴致,只对她稍作打量,露出笑容来,“你身上的情况,很有趣啊。” “……为什么?” “我看见了哦。” “看见什么?” 14 他慢慢走近,离开白色套装的女士。 几步路的距离,年轻男人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弯下腰。他的眼睛睁开了,是一种宝石般、很清透的碧绿瞳。 真绘感到目眩,下意识退后,后背抵到粗糙的水泥墙。这个人的眼睛……漂亮归漂亮,但是,太直接了,带着不容躲避的直观。被他看一眼,仿佛秘密无处遁形。 她的秘密……这件事算秘密么?其实不太介意将其暴露,被人知晓。 只是、这个姿势有点暧昧吧。 白色套装的女士脸色更为差劲,但保持着很周到的涵养。 “那个。”年轻人说。 伊藤真绘要问“什么”,他随意往小巷深处一指。 最先注意的是他的手,小小的,指节纤细,其次,才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真绘仔细看他,“我没见过你。” “你不必在意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 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咒力流动的痕迹。 “我看不到它。”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并不能直接看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但是我能直接判断你的身份。”年轻人低垂视线,惨白的路灯发散余热,在他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简单解释一下,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 伊藤真绘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年轻人越凑越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了,以及她因局促而紧张的喘气。 他也很香,这股香气,与五条老师截然不同。两种不同的甜腻。没有空间可供她撤退,更不可能推开他,不知为何气氛如此不同寻常,年轻人的嘴唇开合,她闻到果味棒的味道,他说,“不打算过去吗?那个东西,要逃了吧。” 为什么说话要离这么近。 真绘的脸颊开始涨红。 “那您……”她支吾着,“倒是、离我远点。” “我没有碰到你吧?” “不管怎么说——” “喂!你们!” 一道女声带着尖锐忽然响起。 真绘推在年轻人的肩上,彼此都趔趄一步。白色套装的女人一脸怒气,周到的涵养显然无法继续维持,以她的视角,他们说着话下一秒就要吻上一样——她的胸口起伏,“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吧。” “什么都没做??!” “啊,好激动。”年轻人的语气颇为无奈,竟然有一种冷嘲的、敷衍的意味,“冷静点,冷静点嘛。” 不像在安抚,更像火上浇油。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对话模式是情侣常见的对话模式,争吵中带亲昵,亲昵中有埋怨……只是,这是单方面的。 一张怒气冲冲的、美丽的面孔,另一个人呢……真绘费解,他的漫不经心不似作假。此刻,不算早,也不算晚,咒灵的气息已经相当微弱,眼前二人争执不休,怒火似乎要蔓延至她身上,真绘缩了缩脖子,打算偷偷逃走。 白色套装的女人从喉咙中挤出一句:“……你是不是想分手?” 她的眼眶有潮热的水雾弥漫。 真绘惊愕。 年轻男人说,“请不要这样啊。” 他皱了皱眉头又松开,竟然显得有些轻松。他说“不要这样”,却没有任何安慰的举动。 女人的眼泪苍白地掉落,那份悲伤、困扰的心情,真绘心有戚然,感同身受。 她木讷站在原地。场面僵持,僵持片刻,白色套装的女人捂着脸,转身向街道跑去。 这个时候,应该要追上去吧。 她下意识看向年轻男人。 他的嘴角浮现一个甩掉麻烦般的、轻松的笑容,第二次靠近她,伊藤真绘下意识问:“您不追上去?” “为什么我要自找烦恼?” “……你认为这是烦恼么?” 他没有一点要失去女友的忧虑。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您不在乎她?”她问。 “很在乎。” “那为什么——” “这两件事难道会产生冲突么?”他说,“现在让情绪冷静下来才比较重要,随她去好了。” 伊藤真绘想反驳他,他的说法像歪理,绝大多数的女孩在伤心时绝不愿意独自舔舐伤口直至冷静,能做到在恋爱中始终保持冷静的女人,恐怕也不太需要恋爱这种行为。 但此事与她无关。 已经耽搁很久,试着再去追踪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真绘不想和这个人对话,直觉提醒她和这个男人拉扯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糟糕的事。 她很信赖直觉,只想掉头就跑。 但这个男人拽住她。 他握住了真绘的胳膊。他的手冷冰冰的,神情趣味盎然。真绘想问你干什么,他拽着她,就向小巷深处走。 15 伊藤真绘能够挣脱他,然而,仿佛鬼迷心窍,她任由这个人拽着她,一路不时踉跄,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最近,走神的频率显着提高,自从与五条老师发生意想不到、接近惊世骇俗的行为后,她的境况就不容乐观,像只身闯进一个崭新且残酷的新世界,带着青涩,一些懵懂。 并且,她对异性似乎,总是没有太多警戒心。 她并不清楚成年人的世界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会制造怎样的死结,会如何凛冽撕开她对纯真的幻想。 她太有勇气了,但光凭勇气只会受伤。 闻不到咒灵的味道,是消失了,还是躲起来了。 伊藤真绘四处张望,焦灼。年轻人停下脚步,回头,他是在笑么? 似乎不是。是他五官的走势柔和,嘴唇微微上翘,即使不说话,不做出任何表情,也能够表现出像在微笑的假象。这一特征……与五条老师相似。 ……五条老师。 为什么他没有再回信息。 应该选择听话,直接回学校的。 一想起他,伊藤真绘更加无法冷静思考。大脑充满浑浊。 有时候搞不清楚是被精神系的咒灵入侵大脑,还是色欲熏心。 “呐,我说你啊——” 真绘回神,下意识道:“怎、怎么?” “你脑子里忽然装了些什么。”年轻男人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容,“你还是未成年吧。” “什么意思?” “你刚刚在想些和你的目的完全无关的事情吧?” “您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他说,“判断的方法有无数种。” 真绘费解:“……您这样和没解释有什么分别。”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 看上去好像完全是一时兴起,或者为了摆脱女友,让她这个旁观者被迫卷入纷争。某种程度上就像拆散一对情侣的第三者一样。 不过,说起刚才在想的事情……伊藤真绘的脸颊发热。那完全是限制级画面吧。 但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并没有从他身上感知到什么特殊的能力。 真绘的目光疑惑,男人松开她,根本不想解答她的疑问。他只是自始至终用一种感兴趣,颇有乐趣的神情打量她。 伊藤真绘说,“这位先生。”停顿一秒,“您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东西叫什么?有具体的命名么?” “您能感觉到?” “我已经说过了,不能。” “那……?” “已经逃走了吧。”他说。用的是肯定句。 真绘踮起脚尖,去感知,果然不见踪迹。浪费了太多时间,耽搁的有点久了。她点头,他的神情有些遗憾,真绘说,“如果要解释的话,那个东西,是人类负面情绪的产物。” “负面情绪?”他若有所思,“什么情绪会更有杀伤力一点?” “……为什么您发言听上去有点危险。” “恐惧?憎恶?” 他再次靠近伊藤真绘。这个小巷,不知不觉已进入很深。远离街区,安静到格格不入。 路灯像被荒弃掉,闪烁,真绘有些紧张,退后一步,明明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性,懒洋洋的、甚至有些温和。但她自始至终,却能感受到一种压力。 这是气场的原因么? 他双眼的颜色在光线下,色调加深,不再非常清透。却有魔力。他低声问,“那么,恨呢?” “……” “恨这种情绪,足够强烈了吧。” “您靠得太近了。” “因为我很好奇。”他低着头和真绘注视,呼吸都交缠。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都太暧昧了。“恨这种感情,能制造多庞大的破坏?” “这种事情……” 风的动向忽然发生变化。 视野内落下瞢暗。 “——晚上好。”身后传来声音。 声音熟悉到恍惚。伊藤真绘猛地哆嗦一下,回头,一个影子站在身后,像凭空出现。 真绘脱口而出:“五条老师!” 他的脸上携带熟悉的笑容,“据我所知,现在已经超过门禁时间了吧。三更半夜,在这做什么?” “事出有因,您听我解释。” “嗯?约会吗?”他说,“不用这么紧张啦。” “怎么可能?!” 年轻男人拉开与她的距离,与五条对视,对视几秒,年轻人说,“晚上好,这位……漂亮的先生。” “漂,亮。”五条重复道,“哈哈,真的假的?” “实话实说。” “啊、是么。”五条回礼,“你很可爱。” “被男人夸奖可爱,怎么说都有点让人无法高兴起来。” 年轻人摇摇头。五条悟发出高中女生似的、轻快的笑,“和我的学生在一起会高兴一点吗?” 伊藤真绘的呼吸一滞。 不断用余光去分辨他们的表情。 他们的位置分布是这样,狭窄的小巷,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她被夹在之间,左右皆墙壁,似乎进退两难。 “哎呀,请不要误会。”年轻人说,“我只是路过。” “喂,你——”真绘想反驳。 “看上去不是很有说服力哦?”五条说。 年轻人的神情浮现一丝微妙。 “您一直喜欢维持这样的笑容么。”他说,“看起来好假。” 他使用敬语,而言辞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真绘吃惊。 在说什么,这个人。 五条说:“彼此彼此吧。”他依旧微笑,”维持必要的社交礼仪也是解压的一种方式嘛。” “有趣。”年轻人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而这个穿制服、戴着奇怪眼罩,显然不太好惹的男人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现,他们的对话平静到像在聊“今晚天气不错”一样。 但他毫不怀疑,再多说几句,今晚就不好收场了。 气氛不同寻常。 伊藤真绘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偷看五条。五条老师好像无论和谁都能畅所欲言,这两个人似乎忽略了她的存在,接下来的对话却不着边际,让她云里雾里。 年轻人最后说,“啊,忘记我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需要处理了。”他经过真绘,“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很麻烦的事,是指吵架的女友?” “差点忘记这个了——好吧,现在有两件麻烦的事。”年轻人笑着,向后挥了挥手,“晚安,漂亮的先生和好心的小妹妹。” 真绘怔然,自言自语:“……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有点过分了,人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