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折竹》 序章 “七万!” 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此时似乎格外兴奋,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看向左前方的人时眼中贪婪明显,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从对方手里赚个盆满钵满了。 谭有嚣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坐得也随意,等轮到他了,就把手里转着玩的牌往桌中间一丢:“七条。” “胡了!我胡了!”刀疤脸迫不及待地把牌往前一推,就差直接把手伸到男人脸上要钱了“谭大老板不会耍赖吧?” 清一色啊。 刀疤脸正得意地对桌上的其他人使着眼色,殊不知谭有嚣已经起身走到了他身后,从他兜里摸出了块藏起来的麻将。 一张桌子四个人,三个王八蛋合起伙来把他当傻逼耍着玩儿。 “嘴贱手也贱,老千他妈的出到我头上来了?”说着,男人暴起青筋的手便薅住刀疤脸后脑勺的头发,将其反复砸向桌沿。 似乎这还不足以让谭有嚣泄愤,他干脆抓了把牌就往刀疤脸嘴里塞,下巴脱臼的疼痛让本要晕厥过去的人又“呜呜”地哀嚎起来,但也并未持续太久。 他的两位同伙在这之前显然低估了这活阎王的狠厉程度,看见刀疤脸的惨状,此时终于觉着怕了,格外默契地迅速往地上一跪,近乎虔诚地开始求饶。 权御走进包间时,那几人已经不见,只有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发完火的男人正倚着牌桌,气定神闲地擦拭腕上染了污秽的佛串。那一百零八颗的血檀木珠子光泽上佳,戴了十好几年反倒红得愈发妖冶,乍一看还真像是要淌下血来。 “嚣哥,有消息了,”权御见惯不怪,平静地踩过地上的血渍走到男人面前,微微躬了身子说道“沉寰宇的女儿今年16岁,现在在蒲渠县,跟她外婆一起生活。” “保护得倒是挺好,难怪之前从没听说过……叫什么名字?” “她随母姓,叫宁竹安。” 宁竹安本来坐在院里头的小板凳上发呆,这会儿突然打了个喷嚏,惊得脚边趴着犯困的大黄狗一下翻了身,警惕地环视起四周,发现没有情况后才甩甩耳朵,亲昵地把头靠在了女孩儿的腿上,任由她揉搓。 因为心理问题从高中休学后,宁竹安除了每天看看书学习外,大部分时候就都是一个人坐着。 有时是在院里,有时是在屋内,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来发呆,等着外婆回家,或是等着爸爸打来电话,偶尔半梦半醒的时候也会梦到已故的妈妈。 “小竹子,你外婆还没回来啊?”院门外,一脸和蔼的老太太冲她招手。 城中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时一家子好几代人都在这儿生活,所以街坊邻居间向来是没什么秘密的,相互一番交流就知道了家里的事,平日里往来或多或少都会照顾她些。 宁竹安从对方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布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朝老人家柔声道:“谢谢奶奶。” 女孩儿和妈妈一样天生是个美人胚子,可那双眼又像极了她的爸爸,看人时格外亮,干净而有神,再加上平时很有礼貌,老太太们对她的喜爱便显得更加有理有据了。 “饺子记得放冰箱里,要是觉得好吃奶奶下回再给你包……一个人在家也要注意安全啊。”老太太又嘱咐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话,听宁竹安一一应下后才放心地离开。 等把煮好的饺子端到外头的小桌上时,外婆也刚好回了家,小黄去门口迎接的时候嘴里还没忘记叼自己的饭盆,尾巴打着转地摇。 秦娟是县高中返聘的语文教师,周身散发着儒雅随和的气息,她轻轻摸了摸小外孙女的头,眼中尽是慈爱:“今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许是把对早逝女儿的那份爱一并加在了宁竹安身上,秦娟总会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小心翼翼到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地步。 小丫头微笑着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没有。” 顶多就是有时候不太开心而已——能靠自己调理好的事情,她实在不想说出来叫别人担心。 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朝夕相处的亲人,宁竹安的情绪变化秦娟作为外婆又怎会看不出来,但除了心疼,她最终能做的也只有去配合着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就像她的女儿和女婿也都曾为之努力过那样。 第1章开端 每年夏天,舅舅家都会来接宁竹安和外婆一块自驾旅行,只不过今年秦娟要带准高三的学生,便没时间跟着一道去。 老太太一边整理着小外孙女的衣摆,一边疑惑地看向难得沉默寡言,此时只顾着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的宁家平:“秋红和茹茹怎么没跟着来?” “她们俩还在收拾行李呢,就叫我先来把竹子接到家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宁竹安总觉得在说这话时,舅舅脸上显出了几分心虚。 秦娟往女孩儿随身背的小挎包里塞了把糖,又不放心地叮嘱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门口的车。 宁家平从副驾座椅上的购物袋里拿了瓶草莓果汁递到后头,不小心露出的半截胳膊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过,伤痕海岛似的连成一片:“来,竹子,给你瓶饮料。”反应过来后,他忙抬眼去看后视镜,所幸此时女孩儿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莓红色的液体上,并未察觉到方才的异样。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瓶身有些凉手,血色红润的指尖轻轻抹开配料表上液化的水珠,习惯性地扫几眼才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酸甜的味道总能让女孩儿心情变好,她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耳机里放着上世纪的法语歌曲,女歌手铿锵有力的声音配合着悠扬的曲调,因年代久远而生出了些许怪诞,像是一部充斥着黑色幽默的电影,宁竹安不自觉跟着沉浸其中,低低哼唱起来。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妈妈坐在向阳的书房里自弹自唱,肆意的唱腔在那时年幼的她心里埋下了颗向往音乐的种子。 阳光透过车窗打在身上,宁竹安不知不觉阖上了眼。 小舌音、颤音…… “竹子想学乐器吗?妈妈都可以教你。”女人捏着小宁竹安的脸颊,笑眯眯地向她展示那一屋子的乐器。 她摸摸小提琴,又摁摁钢琴,每一样都喜欢得不得了,可最后目光还是停留在了一把吉他上。 妈妈把小宁竹安抱到腿上,头挨着头笑起来:“那就学吉他吧,反正我们竹子不管做什么都会很优秀的,到时候还可以跟妈妈一起弹唱呢。” 等宁家平再看向后视镜时,小丫头已经在安眠药的作用下睡着,墨黑的发丝乖顺地垂下,把她小脸盖住一半。 男人艰难地呼出口气,并不轻松,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依旧悬着,变得更重,压得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有嚣,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泰国的生意我会派人去接手,你大哥身体不好,国内的公司还是需要你多帮衬着些。”老爷子半靠在深雕满花的红木宝座上,看着慈眉善目,却是真真的一副佛口蛇心。 谭有嚣虽然面上带笑,但心里早就骂开了。 自己在泰国和缅甸之间来回辗转,就差没把命搭里头,现在难得回来一趟,谭涛个老不死的就迫不及待开始卸磨杀驴,那算盘都快呼他脸上了;再说所谓的狗屁帮衬,说简单点不就是怕东窗事发后没人替他的宝贝大儿子吃枪子儿吗? 养畜生都不带这样的。 “爸,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帮大哥的。” 嗯,帮他,帮他早点死了去投胎。 出了茶室后,谭有嚣瞬间垮了脸,眉宇间像是蕴着团黑气,连后槽牙都咬得咯咯作响:“我早晚要把老东西的头割下来挂在门口当风铃。” 无心之人听一耳朵或许只会觉得这是句有些暴力的气话,只有像权御这种从很早以前就跟在身边闯生活,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心腹才知道他是真得干过这种事。 “宁家平那边刚刚来消息了,说正在来江抚的路上,今天傍晚的时候差不多能到。” 谭有嚣被气得晕头转向,差点忘记还有这回事。 “那就先去趟花苑吧。” 第2章初见 宁竹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脖子酸疼得像是要被折断,就连手机都放得没电了。 好奇怪,在自己的印象里松立市并没有这么远。 直到她看见收费站上大大的“江抚”二字。 宁家平见小丫头不光提前醒了,还不停地朝窗外东张西望,嘴里下意识就扯出个谎来骗她:“高架上大堵车,你舅妈和表姐她们就先坐高铁到江抚市了,这会儿应该在酒店里等我们呢。” 他心里头直打鼓,生怕在事成之前就被瞧出端倪,只好又补了句:“我们是一家人啊,舅舅还能卖了你不成。” 其实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高明,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但家人于宁竹安而言像是某种权威,所以在走进名为瑞禄人家的酒店前她都没往什么坏处想。 是了,他们是家人,不会伤害彼此的。 天空被夕阳的暖色浸润,不远处的海面反射出倒影,成了属于火烧云的世界,而这家装修豪华到让人眼花的酒店就静静地矗立着,和晚霞融为一体。 宁竹安不自觉慢下步子,跟舅舅落下段距离,颜色极浅的瞳孔也像是片温柔的海,将无边无际的橙红色纳入其中。 “怎么这么慢?老子都在这儿等半天了,”光头男人穿着相当花哨的衬衫,朝后头努努嘴“就是她?” 那目光太过冒犯,到底还是唤起了宁家平作为长辈的恻隐之心,他往前进一步阻断视线,讨好地掏出盒烟递给对方:“辛苦了,这包烟就当是孝敬您的。” “算你识相,走吧,嚣哥可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宁竹安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光头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地痞流氓。 这让她突然很不想进去。 迟疑着,在宁家平回头冲自己招手之后她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其实宁家平骗了所有人。 半年前他染上赌博,将家里能找着的存款输了个底朝天不说,还反倒欠了人赌场两百万,妻子一气之下提出离婚,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到现在也没再联系过。 而这个月初,江抚那边的赌场派打手把他抓了过去。 “嚣哥,人带来了。”他怕得连挣扎都没了底气。 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笑容轻蔑,手中的酒杯被他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当”的一声响,宁家平只觉得心脏都跟着那动静颤了颤,若不是被两边的壮汉架着,他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宁家平?是叫这个名字吧,”谭有嚣悠哉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站直身子后竟比他高出一个半头还不止“干嘛要赌博呢?闹得妻离子散的。” 谭有嚣话讲得嗔怪,显得二人像是忘年之交的老友,语气自然到让宁家平觉得恐惧:“我会还钱的……” 男人不置可否,戴着佛串的手从一旁侍者的托盘里拿起根拇指粗的麻绳,绕过中年人的脖子后打了个活结,轻轻转动腕子让绳尾缠到手上,剩下的部分因为长度变短而绷直,结圈缩了又缩,最后卡在一个叫人上气困难又不至于窒息的位置。 “沉寰宇是你妹夫吧,他女儿跟你关系怎么样?” 脖子上还在缓慢收紧的绳索叫宁家平没有工夫思考对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求生本能让他回答得相当快,吐出的音节却是含混不清:“挺、挺好的。” “那就想办法把她带到我面前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谭有嚣的这句话如同一道炸雷,劈得人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宁竹安是谁? 是他唯一的妹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生下的女儿,到死都满心满眼惦念着的宝贝! 像是早就对宁家平的反应有预料,谭有嚣突然吃吃地笑出声,漆暗如同深渊的眼瞳像是可以吞噬所有意图照进去的光:“两百万应该够我买你们一家三口的命了吧。” 如同被巨蟒缠住,年轻的男人几乎是在往要把他勒死的程度使劲。 “只要事情成了,你不光不用还赌场的钱,老婆孩子也会平安无事的。” 而他最终的选择显而易见。 在实施计划前,他无数次地安慰自己:那帮有钱人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去找一个小女孩的麻烦,顶多是想把她握在手里当筹码,好从沉寰宇那儿捞点好……再不济,也总不会让人死了的。 悔恨和愧疚终究还是让恐惧占了上风。 这定然是条无法回头的路,宁家平往后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在妹妹的祭日多给她烧点纸了。 光头吊儿郎当地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七拐八拐来到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口,同两侧守着的保镖相互一点头,转过身笑着拍了拍宁家平的肩膀:“行咯,你货送到了,快走吧。” 货? 宁家平被拍得抖了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头看向宁竹安:“竹子,舅舅一家平时对你不错吧?” 女孩儿还懵着,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千万别怪舅舅,舅舅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因我而死啊!要怪、要怪就怪你爸得罪了人!”往日体面的舅舅此时恸哭出声,嘴里重复着自我催眠似的话语,连滚带爬地跑了。 在这儿多待一秒都是对他良心的谴责。 宁竹安被吓住,她听不懂宁家平话里的意思,而恰恰就是这份对前路的未知让她感受到了如坠冰窟的恐慌,好像连全身的血液都变得不再有温度了。 保镖打开双扇门,光头直接把人推了进去。 宁竹安压根没做好心理准备,被这么猝不及防一推直接扑在地上,裸露在外的膝盖跟坚硬的大理石砖面来了次亲密接触,发出声沉顿的闷响。 “嚣哥,这小娘们儿就是沉寰宇的女儿。”光头关上门,用着相当没礼貌的称谓向屋内所有人昭示着宁竹安的身份。 原本嬉闹着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的位置。 “噗嗤。” 不知是谁最先笑出声,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便也跟着三三两两笑作一团。 这无疑是种折辱,从未受过这种对待的女孩儿显然相当委屈,再加上令人惧怕的陌生男性群体带来的压迫感,她从地上踉跄爬起后就紧咬住唇像是要哭出来了。 带着点微小的怒意,她循着声音看向霸占着整条沙发,显得鹤立鸡群的男人。 单论样貌对方几乎没有缺点,细看下来还会发现其并不是纯正的中国人长相,倒像是和兰纳泰的混血。 谭有嚣坐没坐相地靠坐在沙发上啃苹果,从宁竹安进来的那刻起,他就在打量人家。这下二人的视线刚巧碰上,他轻浮地冲她一挑眉,眼尾狭长而上挑,连不笑时也像在笑。 他黑衬衫的扣子解了好几颗,袖口也挽上去,两只手的手背上都纹着蛇的脑袋,蛇身由手腕处一路延伸缠绕至藏在袖子里的胳膊,尾端部分没进了壮硕胸肌处大喇喇露在外头的花型纹身里,整个人妖里妖气得简直像是意图吸食人类精血的鬼魅。 小丫头不想多给眼神,一下子撇开脸,吸了吸鼻子,把悬在眼眶处的眼泪狠狠擦去,宽大短袖下的小胸脯急促起伏着,整个人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连尾巴都垂了下去——至少在谭有嚣眼里是这样的。 不过是摔了一跤,至于吗? 普通的白色短袖,普通的灰色连帽开衫……显不出任何身材,普通到幼稚的打扮,偏偏下身配了条牛仔短裤,愣是把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上,晶莹得像是白玉,连青紫色的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衬得纤细脚踝处的那根绳环红得亮眼。 尤其是在膝盖上被磕出痕迹之后——谭有嚣顿觉手中的苹果越啃越没意思,于是随手把它扔掉,站起来道:“光头你先带他们出去,该吃吃该喝喝记我账上就行,还有阿御,你也先出去吧。” 包厢内一瞬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可宁竹安丝毫没有为人变少了而感到轻松。 显然这个被叫作“嚣哥”的男人是那一帮子人的老大,方才又听光头提到了沉寰宇的名字,她想,这必然是奔着爸爸来的,应当要更谨慎才好。 “认识我吗?”男人拉开椅子坐下“我叫谭有嚣。” “不认识。” 这是实话。 蒲渠县和江抚市离得不算太远,但之间怎么说也隔了个几百公里,所以哪怕他再有名,这名声恐怕也是很难传进小县城里的,况且……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能传出好名声的人。 这时,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在经理模样的人带领下,端着菜品鱼贯而入,将盘子放上桌后经理瞧宁竹安仍站着,便相当有眼色地帮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现在走又走不掉,也只能硬着头皮在男人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待服务员离开,包厢里再度陷入死寂。 终于,宁竹安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威胁舅舅?”她压着情绪,问得不卑不亢。 殊不知这话落进谭有嚣耳朵里只会让他觉得眼前的小丫头拽得很,于是他话说得也不再客气:“自己赌博输了还不起钱,老子威胁他怎么了?不砍他一条胳膊都是我慈悲心肠。” 预设好的回答全部作废,女孩儿张着嘴嗫喏着想说些什么来为家人的背叛做辩解,哪怕自欺欺人她也试图再去相信。 良久,她沉默地垂下头。 从进来的那刻起,她就有不好的猜想,只是自己一直在选择性忽略。 因为是家人,所以她坚信舅舅不会害她。 可她的信任到最后只换来了远远超过预期的答案和结果。 谭有嚣很乐意观赏一个小女孩儿信仰丧失的瞬间,就像是在花海里放了把铺天盖地的火,等到美好都化为灰烬,一场雨后也就跟泥巴没什么区别了。 他撑着下巴端详着宁竹安的小脸,手掌虚掩下的唇恶劣地扬起弧度,在小丫头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时,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舔过嘴唇——那定然会是种很苦涩的味道。 再开口时,男人的呼吸都有些颤,他笑骂了句什么,大手将头发往脑后一抄:“你知道你爸的脑袋现在值多少钱吗?” 原本就很小声的抽泣此时变得几乎微不可闻,女孩儿缓缓从掌心抬起眼来,透过指间的缝隙望向他。 “一、千、万。”谭有嚣叩着桌子,末了夸张地笑出声来。 宁竹安浑身一颤。 “我们沉警官可真厉害,年轻的时候在那么多贩毒集团里当卧底,不光把他们全给端了,最后自己竟然还能全身而退,难怪有那么多残存势力想买他的命呢。” 男人站起身,椅子腿蹭在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绕过餐桌走到宁竹安身后,撑着椅背微微俯了身,将那娇小的身子整个笼进了背光投下的阴影里:“而你,就是他的软肋。”谭有嚣这话讲得极轻极缓,温热的气息抚过她头顶的碎发,激得女孩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竹安张了张嘴,却好像有东西堵在喉咙里,想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沉警官是个好人,但是不能挡了我的路,”冰凉的手突然掐住了女孩儿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同自己对视“所以我需要一个筹码。” 噙着泪的眸子像水洗过的琉璃,干净到容纳不下丁点儿污秽肮脏——但谭有嚣就这样肆意地闯了进来。 他是在笑吗?可他的笑真得好冷。 画面逐渐失去焦距,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被男人用另一只手擦去,同样冷的佛珠划过耳廓,碰撞出脆响。 宁竹安惨白着张不施粉黛就足够惊艳的稚嫩脸蛋,微微下垂的眼尾处还挂着泪滴,眉眼间好似从骨子里头就带着点忧郁,简直是一副将碎未碎的可怜模样。 离得近了,谭有嚣才注意到她内眼角下几厘米的地方有粒浅棕色的泪痣。 男人轻蔑地笑笑,难怪这么能哭呢。 他从没动过的果盘里拣起颗闪着红宝石般光泽的车厘子,不由分说抵在了小丫头的唇上:“之后要老实地当个筹码,知道吗?” 如果不听话…… 那谭有嚣也做好了随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准备。 第3章萨婉 出酒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包里的手机被谭有嚣身边那个姓权的大高个收走,空空的只有临走前外婆塞的糖果在里头晃荡,男人的警告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也别想着去告诉谁,你外婆那么大的年纪应该不禁吓。” 宁竹安抬手揉了揉眼睛,火辣辣的干涩,她脑子里已经冒出了不下十个逃跑的办法,可垂下手的瞬间又将她拉回现实。 先不说她这个常年不运动的身体能不能跑赢身边这帮保镖,就算侥幸成功了,她在这个陌生的繁华城市里能去哪儿? 记忆里,自己对江抚市的印象就只有爸爸口中无意提到过的那三言两语。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爸爸工作的江抚市公安局在武桥区,而临着海的就只有舟汇区和南淮区。 所以只要确定了这里的位置,到时候想办法去武桥区找爸爸就行了! 有希望就有盼头,宁竹安的神经也不似方才那样紧绷,上车后她就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全放在了窗外,生怕错过丁点儿线索。 “嚣哥,今晚回哪儿?”权御问道。 谭有嚣习惯性转着手腕上的佛串,侧头看向离自己老远,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趴在车窗上的女孩儿,口中随意报了个地方:“去萨婉那儿。”随即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攥住了那米白色挎包的背带,不轻不重往后一拽。 哪料这小丫头跟没有重量似的,一拽就倒,后脑勺结结实实砸在他腿上不说,还要眨着双大眼睛无措地看他。 宁竹安被拽得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噌”地一下坐起,又缩回了原来的位置,甚至这回还不忘用手死死扒住车门。 莫名其妙的变态……她在心里头狠狠呸了几下。 谭有嚣盯着宁竹安翘起碎发的脑袋,神色一如之前般晦暗——他竟然觉得刚刚那种感觉还不错? 开门的是个明艳长相的大美人,见到谭有嚣后她开心地叫出声,一个助跑直接跳到男人身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好几口:“终于来了,嚣。” 谭有嚣对这样的亲昵很是受用,笑着捏了把女人薄纱下的挺翘臀部,算是作了回应。 宁竹安斯文惯了,眼前二人的示爱方式于她而言实在太过奔放,她局促地捏着衣角,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红了脸。 被放下后,萨婉发现了权御身边那个眼睛红红、脸也红红的漂亮女孩儿:“她是谁?” 不知道男人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听完她便咯咯笑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像是朵漂亮的玫瑰在嘴边绽开,引得看过去的女孩儿也不由自主愣了神:“嚣,我才不要帮你看孩子。” “给你买包?” 萨婉摇摇头,踮起脚尖又在谭有嚣的嘴上啄了一下,撒娇似的说道:“多陪陪我就行。” 空气凝固了几秒,谭有嚣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女人像是本来就没期望过能得到他的回应,便自觉错开身子朝宁竹安走来,邻家大姐姐似的牵起她的手:“住在这里吧,跟我一起。” 她掌心温热,宁竹安只觉得自己冰凉的手好像也暖和了,眼中闪出些亮亮的东西。 她被同性间这股惺惺相惜的力量给抚慰到了。 哪怕知道这是监视,在一朵玫瑰旁边绝对好过去陪着一条毒蛇。 安排好后,谭有嚣扭头就带着权御走了,他终究还是没留下来。 萨婉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但她爱的正是男人这样的性格,所以仅仅只是在他离开的那瞬间情绪低落些,很快便又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了。 女孩儿长得漂亮,看着也是个乖觉的,所以萨婉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说话间的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下来:“我叫萨婉,你呢?” “宁竹安……竹子的竹,安稳的安。” 人如其名,想来是被爱着长大的,“竹安”二字既是厚望,也是祝福。 偌大的别墅里没什么生活气,也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有很多佣人随时待命,除了客厅,其他地方甚至连灯都没打开,黑漆漆一片。 “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 萨婉比想象中还要热情,宁竹安有些招架不住,刚要婉言拒绝,肚子就先一步发出了抗议声——从早上到现在,除了谭有嚣强喂给她的那颗车厘子,她确实还什么都没吃呢。 可看到那一碗几乎要冒出来的面,宁竹安犯了难。 有点太多了。 “吃吧,”女人托着下巴,卷成大波浪的棕色头发浓密,垂在胸前半遮住傲人的丰腴“嚣想吃我都不给他做呢。” 从牵起自己手的那刻起,萨婉身上就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感觉,宁竹安边吃边想。 那大概是……母性? 也许是因为宁竹安年纪小,所以唤起了这样的情感?不然她没有必要对一个刚见面的小丫头这么好的。 不过或许可以方便她打探消息。 “姐姐,你是泰国人吗?” 这一句姐姐喊进了萨婉的心里,她越看宁竹安越是喜欢,最后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这么明显呀,是我的中文不太好吗?” “不是的,”女孩儿矢口否认,搜肠刮肚地想着夸赞的话“是因为姐姐跟泰剧里的那些女主一样好看。” 她不常夸人,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极限。 没有人会不喜欢赞美的话,萨婉尤其如此,她掩着唇笑得娇媚,眼里像是要滴出水,看得宁竹安再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你这么夸我,是不是有求于我啊?”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女孩儿的那点小心思。 好歹跟了谭有嚣那么久,萨婉不敢说自己能洞察一切,但也算得上是个人精,她怎么会看不出对方是想从自己这儿套话呢? 宁竹安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低头拿出包里的糖,诚恳地递到女人手边:“是真心的。” 糖纸花花绿绿,看着就是会甜到发齁的水果糖——不过,她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糖果了。 “那你只能问一个问题哦,姐姐我看心情回答。” 谭有嚣凝视着燃于自己指间的微弱火光,眯起眼缓缓仰头吐出口烟来:“谭恪礼承包的工程上个月开工了吧?” “嗯,包工头是项目经理的亲戚,这一个月下来帮着捞了不少油水,”权御想了想又补充道“谭恪礼不知道。”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男人哼笑一声:“痨病鬼一个,也就老东西当宝似的供着。” “毕竟是第一任老婆的儿子。” 虽是这么说,但谭有嚣还是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却又觉得手上残存着那小丫头脸颊上滑腻的触感,于是烦躁得更加厉害,抬腿一脚踹在前头的椅背上:“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吧?” “已经混进工人里了。” 谭有嚣降下车窗,将烟头随手甩了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工程还怎么干。” 第4章冲突 头顶上的太阳像是个巨大的探照灯,照得工地上都好似滚着层热浪,躲在阴凉处休息的工人浑身被汗浸透,只觉肺里也是一片滚烫,喝了几大口凉茶也难以缓解。 “说好月底结工钱的,这都第二个月中旬了,”年轻些的小伙子把上衣从头顶翻出“不会不给我们吧?” 说白了做他们这行的普通工人,若不是干不了别的工作,也不至于来用自己的健康换钱,虽然省吃俭用每个月尚且还有余裕,但就怕在满是粉尘碎屑的工地上累出什么病根来,到时需要的治疗费用怕是比自己赞下的钱都多,更别提现在包工头还要克扣、拖欠工钱了。 “嗳,可江抚建工集团背后不是谭记实业么……他们总不会缺这点钱的。”说话的男人像是被太阳摧残得干瘪了,瘦瘦小小地缩在阴影里头,和灰尘紧挨着。 在这儿休息的工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焦虑的情绪却将每个人心头占满,有些之前就经历过类似事情的人宣称这个月要是还不给就去当地的劳动行政部门申请仲裁。 “咋办啊罗叔?” 闻言一帮人将视线投向罗发,那个平日里最有主意,也最仗义的人。 罗发把手里沾了凉水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挂,说道:“不得行,晚点时候我去找吴老板问问噻。” 谁知这一去,罗发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几天后的工地上依旧热得让人发晕,可工资仍然没有要发的意思。 “罗叔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我那天晚上看他去找吴硕坤,是被人打出来了呢。” 说话的也是个散工,这段时间就着钱的事在工人里头有意无意的拱火,脾气暴躁些的现在听到包工头的名字就来气,更何况罗发平日里心地善良,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接济,知道这事后更是火冒三丈。 说曹操曹操到,吴硕坤正带着公司派来的监工员巡视到这边,见散工们聚在一块儿便梗着脖子骂了几句:“饭没少吃,活倒是一点儿也不干!”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壮些的工人先后站了出来:“放你娘的屁!现在他妈是休息时间!不结工钱还想让我们多干活?我呸!” 监工此时也向吴硕坤投来个疑惑的眼神,工地每月应拨的款项公司可从没少给过,怎么会有不结工钱的说法。 吴硕坤心虚了,监工毕竟是谭恪礼亲自指派的,总不能叫老板知道自己和那个当项目经理的大伯在偷捞油水,于是他一拍大腿,摆出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种话你们也说得出来!” 那些当长工的深知包工头的尿性,他们也从中捞到过不少好,现在自然不能让事情败露,再加上和散工一直不对付,便帮着吴硕坤骂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两拨人在对骂,直到有谁拿石头砸了谁,事态瞬间升级,每个人几乎是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当武器。 工地上方一时尘土飞扬,就连监工员也没能幸免,混乱之中挨了好几脚。 不知是谁下手没轻没重,打着打着竟见了血,低头一看,地上已经倒了几个,不知是死是活。 直到警察赶来,工人们才勉强停了手,有的虽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到底还是不敢在警察面前造次。 “聚众斗殴是吧,都跟我们走一趟。”沉寰宇表情严肃,老虎似的眼睛环视四周,光往那儿一站就相当能唬人。 搭档洛川的表情也不太好,冲他招了招手:“寰宇,过来一下。” 待走到他身边,沉寰宇看见了地上静默躺着的年轻小伙子,他后脑勺被人砸开了个口子,冒出的血液在沙地上落下一滩殷红。 “死了。” 饶是早年间在那些奇形怪状的组织卧底时见惯了生死,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在此刻为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惋惜。 沉寰宇闭了闭眼,看向瘫坐在地上捂着腿的监工员:“你是项目经理?” “不是……但他不在工地,我可以帮您联系。”这好不容易有一次的表现机会最后竟然闹成这样,他心都快凉透了,那吴硕坤果然就是个不靠谱的坑货。 “不用联系了,我们亲自去‘请’他。” 简单跟办案民警交代了几句,沉寰宇便和洛川先行离开。 刚打开车门,一道男声叫住了他。 “沉警官、洛警官请留步,”谭有嚣摘下墨镜走上前来,笑得客气“好久不见。” 二人对他都有印象,六年前这小子刚成年,在夜市惹了伙涉黑的小团体,寡不敌众后被揍得不轻,也没跟家里告状,反而是一气之下跑到警局说要给警方当眼线,最后倒还真帮着他们把背后的小头目给抓了。 当时洛川还开玩笑说:这谭家的老三真挺有意思。 “嗳,留学归来了?” 谭有嚣确实留过学,但只在欧洲待了两年,二十岁之后他就回了东南亚,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去帮谭涛打理那堆腌臜生意。 “是啊,最近刚回国……今天正好路过这儿,看到我大哥工地门口停了这么多辆警车,就想着来看看。” 沉寰宇婉拒了他递到手边的烟,说得模糊不清:“工人斗殴,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们还得回局里审了才知道。” “真是辛苦了,”年轻男人保持着微笑,连连点头应和“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 和严肃惯了的沉寰宇不同,洛川更为亲切和善,他接过名片后笑着拍了拍谭有嚣的肩膀,夸道:“可以啊你小子,几年不见这还挺像那么回事了嘛。” 几人又浅聊几句,随后道了别。 谭有嚣目送着他们开车离开,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变成了明显的嫌弃。他抬手掸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哼出声气音:“走吧。” “嚣哥,不怕沉寰宇看出什么端倪吗?”权御替他拉开车门。 后座上还有个人,戴着副斯斯文文的小眼镜,怀里抱个老旧的帆布包。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他正是之前那个在工地上挑起纷争的人,只不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而已。 “看出来又怎样,他没证据的。”谭有嚣刚坐下,戴眼镜的男人便将帆布包双手呈上,满满都是恭敬的意味。 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把染了血的焊工锤。 权御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谭有嚣的心理素质,那是某种发自内心的赞叹,不光是因为绑了警察的女儿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跟对方聊天,还有平日里的种种——他敢肯定,就算是有把枪抵在谭有嚣的脑门儿上,其心率也绝不会超过每分钟70次。 谭有嚣戴上手套,将锤子拿出来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嚣哥做事是我的荣幸。” 刘猛像是受宠若惊,手激动得直抖,男人眸中的笑意混杂不清,叫他以为自己离天堂只差一步之遥,于是更加殷切地用眼神献上信徒的亲吻:“您会保护我的吧?” 保护……他缓缓摁了个键,将挡板升了上去。 “我可保护不了你,”男人叹息着,深色悲悯,如同在看一条将死的可怜虫“但兴许阎王爷可以。” 话音刚落,刘猛甚至来不及品味出话中的意思,焊工锤便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一下、两下、三下……权御听到了人头骨碎裂、血液喷溅在挡板上又缓缓滴落的声音,起初里头还混杂着男人的哀嚎和挣扎,可没过多久连那声响也消了下去,再之后——就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挡板归位,后视镜里只看得到血沾了满身的谭有嚣,刘猛的尸体此时正歪斜着倒在一旁。 男人扶着车靠椅将上半身探到前面,对着后视镜慢条斯理地擦去糊了大半张脸的血渍,然后重新把墨镜戴上,如同厉鬼般笑得畅快:“果然还是死人更让我放心。” 简单整理后,谭有嚣便仰靠回椅背上,将手套和锤子一并塞回包里。 “把车开到阿左叔那儿吧,他知道要怎么处理。” 第一折戏已经结束……他可得好好想想到时候要怎么应付谭涛呢。 第5章花苑 花苑是江抚最大的私人会所,里头各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保密程度极高,连很多商业谈判都会在这儿进行。 为了方便看着宁竹安,萨婉每天来花苑的时候都会带着她一起——然后把她丢给会所的女员工。 比如现在。 几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将宁竹安围在化妆台前,嬉笑着在她脸上和头上倒腾造型,像是把她当成了个现成的换装娃娃。 宁竹安身子坐得笔直,连头都不敢有些微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什么不该碰的部位。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会“不小心”地用身体蹭过她的脸颊和脑袋,以至于她全程脸红个不停,连耳尖也熟透了。 小丫头这幅纯情到有些小严肃的模样实在少见,于是几人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地逗她。 “小小年纪怎么一点都不爱笑啊?”说着,身后的短发女人戳住了她嘴角两边的软肉,往上拉扯出个微笑的弧度,松手时还不忘托住她的脸在掌心间狠狠揉搓一番。 “你这样没用,看我的。”腰间猝不及防落了双手,较长的美甲隔着衣服刮挠出一阵酸痒,女孩儿条件反射地扭着腰躲避,大脑的防御机制却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竹安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盘丝洞的唐僧,除了在心里头默念“色即是空”之外就只能等着别人来救了。 其他人见状似乎也觉得相当有意思,便加入其中,直把人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哟,今天这么热闹。” 女人们闻言纷纷起身,将说话的人迎了进来,被挠得快灵魂出走的宁竹安也终于有了丝喘息的机会,她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抬头就瞧见享受着众星捧月待遇的谭有嚣。 花苑明面上的经营者是萨婉,背后的实际所有人却是谭有嚣,所以他出现在这也并不奇怪。 不过宁竹安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嚣哥今天找谁?” “萨婉姐可在呢,肯定是来找萨婉姐的。” 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女孩儿弯下腰,悄咪咪绕过一列落地衣帽架,打算直接溜出门,男人叫她站住也权当没听见。 谁知她脚刚要迈出门,外套就被人从后面一把薅住,小鸡仔似的被拽了回来:“没听见我说话吗,宁竹安?” 几人窥视着谭有嚣的神色,虽有想接近的意思,却又畏惧其性子阴晴不定,最后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出了化妆间。 见女孩儿不吭声,男人揪着她外套领子的手又晃了晃:“哑巴了?” 方才眼睛笑得跟两道月牙儿似的,怎么见着他就要摆出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领口卡着脖子,勒得宁竹安生出了些小脾气,干脆直接拉下拉链,将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空留件外套在他手里,“噔噔噔”地走到化妆台前,开始一个个摘头上的卡子,气呼呼地说道:“我又没招惹你。” 谭有嚣站在原地,像要看穿那道身影般长久地凝视,眼里淤积着经年累月的阴狠。 外套被扔在地上,谭有嚣几步走到女孩儿旁边,握住椅子扶手直接将她调转了个方向:“宁竹安,你是一点儿都不害怕我吗?” 宁竹安弯眉微蹙,被圈在臂膀和椅背间,不得已而仰视着男人,脸上的红晕未消,像是因为生气又涨红了些,藏不住事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他的讨厌,恐惧反而只占其中很少一部分:“我为什么要怕?” 但女孩儿毫无疑问是怕的。 怕他会伤害外婆,怕他会利用自己威胁爸爸。 可露怯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拿捏,尤其是像对方这样的变态。 所以她选择用生气来掩盖部分最为真实的情感。 谭有嚣情不自禁把这句话在嘴里又绕了遍,过了良久笑出声来,把身子压得更低:“我今天杀了个人——用焊工锤。” 宁竹安猛地绷直了脊背,瞪大双眼,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好像依旧能闻到他衣领上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男人的手摁在了她蓬松的发顶,食指敲了敲正中间的位置:“第一下的时候,尖的那头砸在这儿。” “第二下,我敲碎了他的右眼珠。”手掌从头顶滑至女孩儿的脸颊,食指又轻点在她眼下的那颗泪痣上。 每描述一步,他都会触碰宁竹安脸上相同的地方。 听谭有嚣一字一句复述完后,女孩儿只觉恶心得厉害,偏偏对方还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菜,她只得在自己大腿侧边狠掐一把,才强忍住不适的反胃感。 谭有嚣突然理解那帮女人为什么要围着宁竹安了。 没事来逗逗她的确挺好玩的。 看起来厉害得跟什么一样,实际上只是嘴犟还拽而已。 男人松开扶手,侧身极其随意地靠到台沿上:“今天来不是为了吓你。” 宁竹安不理他,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扎好头发,顺带着悄悄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萨婉说你天天问她借手机给外婆打电话。” 那天萨婉答应回答一个问题,宁竹安思来想去放弃了打探消息,只问她能不能每天给外婆打个电话报平安。 “谭有嚣,我什么都没跟外婆说!”生怕外婆被伤害似的,女孩儿一急,便连名带姓地喊了男人。 这是宁竹安头回喊他的名字,谭有嚣觉得还算顺耳,脆生生的,平日里被叫“嚣哥”的次数多了,现在听她这么喊倒也挺有一番风味。 “急什么——阿御!” 从刚刚开始一直守在门口的权御走了进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宁竹安,随后默默退到一旁站着。 她打开盒子一看,是部新手机。 “你以后就用这个,随你要联系谁,”谭有嚣盯着那张写满了不信任的脸“不过里头装了定位器和监听器,打给别人之前先好好想想。” 果然不安好心:“哦。” 男人抱着胳膊左等右等,除了个敷衍的单音节便再没有下文,女孩儿低头鼓捣着手机,早就把身边的他当成是空气了:“宁竹安,连句谢谢都不说?真够没礼貌的。” 宁竹安语塞,她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就好比有人打断了你一条腿,然后塞了根拐杖给你,结果拐杖还是坏的,对方却非要你说谢谢。 眼下别无选择,宁竹安抬头望向谭有嚣,生硬挤出一句毫无感情可言的“谢谢。” 但细想下来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之后她要是逃跑,这手机多少也还会有点用的。 第6章父子 项目经理和吴硕坤被抓,建工集团并没有要停工的意思,赔了笔钱安抚家属,又给了工人们补偿,压下事情后便准备继续动工。 夜色沉沉,工人们托着疲累的身子三三两两离开工地,却也有人拖着同样疲累的身子爬上了楼,在网上留下最后一条视频后抱着儿子的遗像从顶楼跃下。 谭有嚣刚走进茶室,一个茶杯就砸在他脚边,茶水溅上他的裤腿,晕开了淡淡的湿渍,男人低头看去,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阴鸷到了极点,他恨不得立刻捡起碎了满地的瓷片去割开谭涛的喉咙——最好是再把它们全部塞进对方嘴里。 谭涛的年轻女助理赶忙上前来清扫掉茶杯的碎片,看向男人时的眼神却是似水的柔情,撩拨得很。 那样的想法仅仅只在一瞬,他很快便抑制住脑海里的暴戾,谦和地冲女人笑笑,走到了父亲跟前:“爸,路上不小心耽搁了会儿。” 谭涛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要叫谭有嚣坐下的意思,重新沏了杯热茶,说道:“可别这么讲,您现在是大忙人了,我个老东西哪儿配占用您的时间啊。” 好吧,谭有嚣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爸,您这话可就伤儿子的心了。”他努力保持着微笑“我的一切不还都是您给的。” 老爷子连眼皮都懒得抬,将茶托往前头一推,晃出些滚烫的茶:“给你大哥敬茶。” 原本安静坐在沙发上的谭恪礼惊了下,连忙坐直身子想表达这不合适,但对上谭涛的眼睛后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沉默了。 谭有嚣嘴角抖了抖,一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燃起来,偏生又得作出副谦卑的模样,端起茶托,一步一步走到谭恪礼跟前,“咚”地跪下,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大哥请用茶。” 这一幕和多年前的场景重合,只不过那时他敬的还是谭涛的第一任妻子。 仔细想来他跪过的人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短命的货色……想到这儿,那双黑到快看不见瞳孔的眼眸里沁满恶意,他实在太想让父亲和大哥去死了。 “有嚣,起来吧。”谭恪礼性子温良,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弟弟跪着,接了茶就想把他扶起来。 “让他跪。” 谭涛将剩余的茶水淋在紫砂制的茶宠上,不怒自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他的重音咬在“饭桶”二字上,震得人心慌。 “我叫你帮着点恪礼,谭有嚣你自己看看你都办的什么事?工地上又是斗殴又是死人,昨天还有人跳楼。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还要不要赚钱了!”说到激动的地方,谭涛抄起茶壶就往男人身上扔。 谭有嚣无语到近乎发笑,他本意就是想搅建工集团的局,没指望能影响这父子二人的关系,但谭涛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他的行为实在是把他惹火了:“爸,你老糊涂了,项目经理是我挑的吗?拖欠工资是我派的吗?你偏心也得——” 老爷子猛地拍桌而起,走到谭有嚣跟前甩了他一巴掌。 茶室内有那么会儿寂静到落针可闻。 “谭有嚣你反了天了,别把你在国外的二流子做派带到我面前来,我是你老子!” 男人低下头,跪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垂在两侧,泛白的关节下根根青筋暴起,良久,谭有嚣才缓缓呼出口气:“爸,我错了。” “二十下,自己动手吧。” 谭恪礼听着那力道极大的巴掌声只觉心惊肉跳,所以他决定说些什么:“爸,工地的事儿确实是我识人不清……咳咳……你别怪有嚣。” 边上的女助理倒是悄悄看得入了迷。 肉体的臣服让谭有嚣看起来像是个卑微的下位者,但只有她注意到了男人眼中那仿若能将人吞骨剥皮的泥沼。 被怒意撕扯着的灵魂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她喜欢这种悬崖勒马般的拉扯感。 薛兰面上泛起些生理性的潮红。 尤其是在对方还是个帅男人的前提下。 她虽然打着女助理的名头,但实际上就是谭涛的小情人,那张老脸和丑陋的身体每多看一眼都叫她背地里要多吐好几回——儿子们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尤其是最小的这个。 她情不自禁托住脸,那裁剪得体的西装下隐藏的强壮身躯令她心驰神往、浮想联翩。 二十下掌掴很快结束,老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还得多跟恪礼学学。” 谭有嚣下颌紧绷,沉默着点点头,乖顺得很。 待谭涛和谭恪礼走后,他直接起身把茶室砸了个满地狼藉,连那茶宠都被他打开窗子扔了出去:“老子学你妈逼!” “嚣哥,萨婉小姐刚刚来电话了,”权御及时走进来,阻止了正准备用打火机烧窗帘的谭有嚣“有人,呃……把宁小姐打了。” 宁竹安今天本来是打算逃跑的。 她这几天专门对着手机上的地图重新画了份简易版的,每天放在外套的口袋里随身带着,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可她还没下到底层的大厅,几个看起来就差把“坏”字标头上的男人迎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男人以为宁竹安是这儿的员工,不由分说就要把她往包厢里头拽,她自然不肯,死命挣扎时不小心抓伤了对方的胳膊,结果就挨了顿打。 谭有嚣走进休息室时,女孩儿正低头用鸡蛋滚着脸,身子抖得厉害。他看了眼茶几上那几团带血的纸巾,走过去捏住宁竹安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完左脸又掰过去看右脸:“疼不疼?” 一摸,被打过的地方肿着,烫得厉害。 宁竹安摇了摇头,眼里却已经开始蓄起泪花:“只是流了点鼻血……而且我也还手了。” 可要真像说的一样轻巧,那还至于露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么?谭有嚣嗤了一声,说来也巧,他俩今天还都挨了别个的巴掌。 “嚣,派几个人去别墅吧,我以后就不带她来花苑了。”萨婉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安抚着,神色忧虑。 休息室的门这时打开,权御带着手下把刚刚动过手的男人押了进来:“嚣哥,就是他。” “你们知道我姐夫是谁吗?!回头我要叫你们生意做不下去!”喝醉的男人放肆发着疯,唾沫满天飞。 谭有嚣还真知道。 江抚的市长有个深受原生家庭迫害的妻子,尽管身体脱离出来,但思想仍囿困于老旧的重男轻女,坚信姐姐就该帮助弟弟,所以明里暗里地帮着几个弟弟收拾过不少烂摊子。 而面前的这个是最不守规矩的。 俗话说得好,富人不拉穷亲戚,这就是原因。 “是么?”谭有嚣走到他面前“那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早就看你不爽了啊?” 没有上位者希望身边有一个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那可都是绊脚石般的存在。 男人还想骂什么,一个扫腿照着他的脸顺势踢了上去,那人身子一歪,竟吐出来半颗牙。 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 “我想想,不如就先剜了你的舌头,然后再挑了你的手筋。”谭有嚣接过权御递来的弹簧刀,推动按钮后刀刃从里面弹出,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倒不是为了给宁竹安出头才这样,只是看不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闹事罢了。 “不——”宁竹安刚想开口阻止,就被萨婉搂进了怀里,女人轻轻捂上她的耳朵,温柔道:“不要看也不要听。” 可那男人的哀嚎嘶叫声实在太大,即便是捂住耳朵宁竹安依旧听得清晰,甚至连鲜血涌出的声响也没落下。 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谭有嚣将刀往桌上一扔,铁锈味让女孩儿直想吐:“把这舌头包好给市长送去,他以后会卖给我个人情的。” 说完他又看向宁竹安:“回去收拾好东西,明天去我那儿住。” 宁竹安猛地抬起头,萨婉也同样惊讶地投去个眼神。 “我不要!” 跟他住一块儿岂不是很难再找到逃跑的机会?她又不傻! 就在她刚准备向萨婉寻求帮助时,女人手边的对讲机传来了动静:“萨婉姐,底下来了市局的人,说要见咱这儿的老板。”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嚣,你先带着她走。” 宁竹安眼里刚燃起的希望一瞬间又破裂了,她苦着张小脸极度不情愿地跟着男人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上车时委屈得像是受了全天下人的欺负,颤颤地抗议道:“我不要跟你住。” 原来还是在纠结这件事呢。 “由不得你。”谭有嚣此时头疼得厉害,并不想多费口舌。 可这会儿宁竹安反倒话多了起来,嘴巴里头那些关于仁义礼智信的话打着圈儿地说个没完,左右不过是在为了阐述一起住是多么的有伤风化。男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戳破他的太阳穴,在里头突突直跳。 吵死了。 谭有嚣猛地睁开眼,斜睨着她。 女孩儿浑然未觉,还在喋喋不休地把大道理往他脑子里灌。 那粉嫩唇瓣张合间两颗犬齿若隐若现,因为紧张,她每说完一句话都习惯性地舔唇思考,于是红色的小舌尖总会在唇隙中一闪而过,偏偏自己还意识不到这点,说得相当投入。 谭有嚣的眼神越看越暗,在小丫头又一次重复这样的行为时,男人直接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的脑袋摁在车窗上,粗鲁而不讲理地吻了上去。 宁竹安呆住了,下意识想张嘴惊呼,反而给了男人舌头钻进来的机会,直抵住她的舌尖,毫不温柔地吮了又吮。 滑腻温热的舌头在交缠中带来的诡异触感叫女孩儿反应激烈,可她扭头躲不掉,挣扎推不开,待无助到了极点后她几乎是一瞬间地哭了出来。 泪珠滑进嘴里,谭有嚣如愿尝到了那和他意料之中相同的咸涩味道。 车内的缠吻声响暧昧,氛围却格外凝重。 唇舌分离之际带出条银丝,谭有嚣显然意犹未尽,下意识想凑上去再吻一遍,但宁竹安猛地用手捂住嘴,背过身去,盯着窗外难过得直掉眼泪。 现在她是不吵了,可无声的哭泣更叫人难以忽视。 看着那道颤栗着的娇小背影,谭有嚣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竟然会去强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甚至还……来了感觉。 转头男人又不禁觉得好笑。 这事儿如果让沉寰宇知道,把他拉出去枪毙个百八十次估计都是有可能的。 唇上还残存着女孩儿的温度,谭有嚣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挲了几下,他其实挺喜欢的。 宁竹安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哭到喘不过气的时候,嘴唇被她狠狠擦了又擦,心里头依旧感到阵阵恶心。 她受不了了,逃跑的念头占满了思绪的每一个角落。 最好就在今晚! 第7章逃跑 车刚停稳,宁竹安就打开车门窜了出去,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还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 “真是个傻子。” 权御起初还以为嚣哥是在跟自己说话,但看他视线仍飘向那道已经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便心领神会地没有开口。 谭有嚣回过神的瞬间,余光瞥到手边的位置多了个折迭整齐的纸块,他拿起来打开一看,上头画的赫然是条去往武桥区的简易路线,旁边还整整齐齐罗列出了地标性建筑。 宁竹安方向感不太好,所以在画的时候尽可能给自己留了些方便。 他莫名其妙笑了下,将纸张撕得粉碎。 宁竹安回了房间就开始四处找水漱口,实在找不到就只能对着空气连呸好几下,恨不得把舌头扯出来擦擦才好。 真是个变态! 想着今晚要逃跑,她习惯性把手揣进兜里,结果这一摸,她才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画的地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她不信,连裤子的口袋也翻出来看了遍,结果当然是除了空气还是空气。 她突然卸了力,瘫坐在床边。 一直到出花苑前,那张纸都还是在的,现在看来它大概率是落在谭有嚣的车上了,要是被他捡到…… 宁竹安猛地一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从这儿逃出去,至于地图什么的她依稀还记得些——早知道不把手机直接丢掉了。 她先将门反锁,然后拆掉了窗帘和床单,系在一起后的长度应该足够她从三楼下到一楼。 分针秒针照常转动,十二点刚过,宁竹安就蹑手蹑脚地开始行动。 到底是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种做法,换成自己来干,小丫头多少还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确认绑牢靠了,宁竹安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地翻过围栏,死攥住绳条开始缓缓往下挪,因为害怕,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这个高度如果摔下去肯定会骨折的吧。 而那绳条像是存心要呼应她的恐惧,竟然不受控制地直晃荡。起初,宁竹安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可越来越大的幅度让她惊觉出这分明就是有另一个力量在作怪。 于是她试探着往底下瞄,和穿着藏青色真丝睡衣的谭有嚣大眼瞪上小眼,脊背瞬间凉了。 “这是要去哪儿?”男人一手捏烟,一手拉住绳条尾端晃着玩“给我表演杂技?” 宁竹安没心情去管谭有嚣话里的揶揄,她现在位置卡的尴尬:往上爬,她胳膊没力气;往下爬,她还不如就在这儿挂着。 谭有嚣洗完澡后站在客厅外的走廊上抽烟,思索着女孩儿会如何逃跑之际,一根花花绿绿的绳条就垂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表情没在阴影中,很不耐烦地冲人说道:“赶紧下来。” “我不!” 又跟他犟? 没关系,他谭有嚣有的是办法治女孩儿的小性子。 见男人不说话,宁竹安再度低头看去,却发现对方手拿打火机作势要把布料点燃,且此时已经烧着了一角,吓得她立马服了软:“我下来就是了!”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动下来,殊不知谭有嚣的耐心已经告急,快到底时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往下一拽,让人直接砸进了怀里。 宁竹安个头不大,全身还都软得很,所以即便这样也并不疼,只是眼下她挣扎个没完,不过是被自己用胳膊箍住了腰,就哼着像是又快要哭出来:“你放开我!” 小丫头反应越大,谭有嚣捉弄的心思就更甚,左右她刚刚是想逃跑,受点惩罚也理所当然,省得之后在他面前还分不清谁是大小王。 “想去武桥找你爸?”他果然捡到了那张纸。 男人的手从她宽大T恤的下摆溜进去,在那滑腻如同上好绸缎的肌肤上不紧不慢地触摸着,留下淡淡的、无人知晓的红痕。 那只手还有逐渐往上移动的趋势,宁竹安反应过来后,羞耻地用小手掐住男人的胳膊让他停下,抖着唇骂道:“谭有嚣你个——” 话还没说完,谭有嚣突然亲上了女孩儿的脖子。 男人起初还只是单纯地用唇瓣轻碰:“我个什么?”紧接着,他一把扣住宁竹安的后颈,朝着她颈侧大动脉的位置咬了下去。 这一口相当狠,女孩儿没忍住叫出声来,疼得打了个微小的颤。 舌头贴在细嫩的脖颈上,谭有嚣细细感受着那处清晰跳动的脉搏,口腔内微咸的铁锈味让他兴奋不已,全身的血液此时几乎都涌向同一个地方,硬着,将裤子顶出个弧度来。 二人近得完全没了距离,宁竹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条蟒蛇缠住,而且……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正硌在她的腰椎处,越是挣扎那感觉越是明显。 “谭有嚣!你比那群人还无耻!” 又被叫了大名的男人低笑着松了口,嗓音有些哑,呼出的气体里带着点儿血腥气,蹭在颈间又激得小丫头一抖:“我这就无耻了?” 宁竹安不说话,但呼吸声却因为羞恼而变得粗重。 他不着痕迹地将身子贴得更紧,嘴里说着宁竹安从未听闻过的污言秽语:“那我现在是不是得把你扒光了扔沙发上操一顿才算恰如其分?”说着,衣服里的那只手还玩笑似的拍了拍女孩儿的肚子。 宁竹安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抖得几乎站不稳。她想挣扎,恐惧却麻痹住了四肢,沉重到完全不听使唤,指甲无意识地在男人手臂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谭有嚣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 道歉不会让人长记性,但恐惧会。想让一个人听话,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下场提前感到害怕。 成年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儿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宁竹安忍不住扭头开始生理性地干呕,眼泪滴答滴答往地上掉。 “下次要是再被我发现你不老实,”男人手指轻抚过那处咬痕“宁竹安你就乖乖陪我上床吧。” 他松了手,目送着女孩儿丢了魂似的落荒而逃,然后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下身——裤子里的性器硬邦邦地挺起个轮廓,他刚解决,现在竟然又对着宁竹安起了反应。 “建工集团的影响太恶劣了,”许宜春摘了眼镜,揉摁着眉心“让他们先停工吧。” “好,我现在就通知下去。” 正说着,司机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指着前方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人拦车。” 许宜春重新戴上眼镜,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大概是一整个摩托车队,不止前头有人骑在摩托车上挡路,其他方向也陆陆续续来了人,将白色的小轿车团团围住。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是大晚上,莫不是要打劫?冯霖略显慌张,问道:“市长,怎么办?” “无妨,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你随时准备报警就是了。” 这时,有人客气地敲了敲车窗玻璃,许宜春便把车窗降下一半。 “有人要我给市长先生送个礼。”头盔下的声音沉闷而不清晰,他利索地从摩托车的边包里拿出个手提箱,递了进去。 “他还让我转告您‘您夫人的弟弟他替您收拾了,这点薄礼还望市长先生欢喜笑纳’。” 原来是送礼的。 不待许宜春回话,对方已经转身骑上摩托车带着一众人等呼啸着离开了。 “这……也没告诉我们是谁送的啊。”冯霖觉得奇怪,现在送礼竟然还有不自报家门的吗? 男人也同样疑惑,他打开手提箱看了眼,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红色纸钞码的齐整,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却放着一个染了血的密封袋,里头像是条什么东西的舌头。 结合方才那人说的话,许宜春对所谓的“收拾”有了些猜测。 他合上箱子,平静道:“回去之后看来有必要找找送礼的这个人是谁了。” 没有愤怒,甚至也不悲伤。 但只有许宜春自己知道,他心里头正在狂喜。 第8章发烧 宁竹安毫无征兆地发了烧,把来喊她下楼的萨婉吓了一跳。 萨婉看着眼前从头粉到脚的女孩儿,不需要专门去摸就知道烧得实在不轻,随后女人的视线缓缓从她的脸颊落至脖子,无意中发现了她颈侧那泛着一圈青紫色淤痕的牙印。 不用想都晓得是谁干的。 所以昨晚谭有嚣和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发生了什么吗? “姐姐……有退烧药吗?”宁竹安没注意到萨婉微变的神色,她现在头晕,脖子也疼得厉害,自然而然就将女人的肩膀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把脑袋枕了上去。 “我难受。” 听着那有气无力的低声絮语,萨婉莫名感到一阵说不清的愧怍——她刚刚竟然下意识把这个小女孩儿代入到了敌对的位置。 于是她弥补似的摸了摸宁竹安的发顶,柔软而顺滑,像是天生温润惯了的人会有的发质,跟他们的完全不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一样,她的任何揣测都会是对女孩儿的侮辱。 “床头柜里好像有,”萨婉起身把药翻找了出来“给你,吃了就下来吧。” 说完,她便先行离开。 她思绪万千,但在看到沙发上的谭有嚣时还是同往常一样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并没有开口提宁竹安脖子上牙印的事:“嚣,昨天找过来的是禁毒支队的,说是有个外号叫老鸦的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我这儿。他们走后我又问了花苑的几个姑娘,你猜怎么着?” 这时的卖关子带了点挑逗的性质,男人任由萨婉用食指勾起他的下巴,配合地问道:“我认识?” “老爷子手下有个小头目叫潘龙,这老鸦就是他的人呢。” “原来是他……果然是个不老实的。”潘龙在谭涛身边的存在感一般,而谭有嚣能对这号人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在回国后的接风宴上潘龙代替老爷子给过他一个下马威。 萨婉还想说什么,就看见男人的视线移向了别处,顺带着握住她的腰把她从腿上移了下去:“该走了。”她转头看去,瞧见了将外套帽子戴在头上,抱着个背包的宁竹安。 宁竹安觉得自己是看错了药的剂量,吃了之后竟然要比之前还晕,踩在地上也像是踩在棉花里,轻飘飘的。她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谭有嚣好几遍,但身子还是老实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出了别墅。 “等一下,”萨婉还是叫住了她“之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吧。” 遇不到当然最好。 女孩儿花了几秒的时间来反应,蒙了层雾气的眼里闪出些光亮:“姐姐,谢谢。”她们彼此间都有些话欲言又止,剩下的分别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里,思来想去,宁竹安总觉得要留下个念想才好,就从纤细手腕上摘下条白绿相间的绳链,郑重地递到了女人面前。 “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给你,这个是我在家的时候自己编的,然后……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 缀在绳链上的铃兰花让萨婉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的她也还是个会做手工送给密友的小女生呢。 女人看了眼不远处等着的权御,接过手链,略微思索一番后将尾指上的银色戒圈摘下,放进了宁竹安的口袋里:“好好收着,去吧。” 宁竹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着副驾驶的位置走去——她不想和谭有嚣靠得太近。 男人显然不会让她如愿:“宁竹安,坐到后面来。” 女孩儿握着副驾驶的车门把手沉默几秒以表示抗拒,可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几秒过后她还是乖乖回头打开了后车门。 谭有嚣就喜欢看宁竹安这副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方才又隐约瞧她面色红得厉害,便直接抬手拉下了小丫头的帽子,没什么规矩地托起她滚烫的脸颊在手里掐捏起来:“发烧了?红成这样。” 连抱着包的手都是通红的。 女孩儿本能地皱起眉,但因为退烧药的副作用起了困意,现在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嗯……别碰我。”这句话比起应答更像是微弱的呢喃,落进男人耳朵里时跟小动物的嘤嘤声没什么区别,娇得很,让人的思绪不自觉又回到了昨晚。 想起昨晚的事,谭有嚣松了手,转而撩开她堆在颈间的长发,没轻没重地往伤口上一摁。 原本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宁竹安疼得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去捂脖子,没注意到男人的手还未收回去,热乎乎的小手就这样按在了谭有嚣的手上,将蛇脑袋遮去了大半,紧挨着血檀木的佛串。 血色的珠子将二人微小的皮肤色差衬得明显,谭有嚣在宁竹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捉住她的手,调侃道:“宁竹安,年纪轻轻不学好,这么想摸男人的手?” 小丫头只是身体不舒服,该无语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无语,她闭了闭眼,呼吸都跟着停顿下来,良久才轻声开口回嘴:“谭有嚣,你睁眼说瞎话小心烂舌头。”烂舌头?谭有嚣想了想那场景,不屑一顾。 “厉害啊,”他的拇指摩挲起女孩儿的掌心“谁教你这么骂人的?” 宁竹安不回话,卯足了劲想把手抽回来,可男人是存了心地要逗这个病号,所以每次都故意在她使劲的时候收力,再又突然往怀里一拉,总之就是死活不肯撒手。 终于,女孩儿受不了了,她现在晕得厉害,实在不想继续浪费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力,于是头一回向谭有嚣说了些软话:“我以后不骂你了,现在让我稍微休息会儿吧。” 那双眼不瞪他的时候格外乖顺,此刻因为困意更显得懵懂,哪怕是身陷泥潭,那张小脸也依旧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都要纯洁、无害。 如果宁竹安不是沉寰宇的女儿,而是妓女或者其他的什么人——谭有嚣百分百在昨晚就已经将她吞吃殆尽了。 可她偏偏就是一个警察的女儿,而不是妓女或者其他的什么人——谭有嚣在昨晚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在骤然间冷下了好几个度。 不过是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有什么资格来影响他的情绪? 谭有嚣缓缓松开女孩儿的手,面上挂着的笑容里不见一丝真情:“你想不想见沉寰宇?” 第9章约见 车最后停在了某条老街里的面馆前,宁竹安一眼就瞧见了里头正在埋头吃面的爸爸。 “阿御,你留在车上,”谭有嚣睨了眼背对着他的女孩儿“我自己去见他就行。” 于是宁竹安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迈着双长腿走进了与他自身气场完全不符的餐馆,气定神闲地拉开椅子坐到了沉寰宇对面。 沉寰宇将剩下的面全部吃进嘴里,抽出几张餐巾纸随手一擦,这才抬了头:“你比我想的要早到几分钟。” “沉警官可真难约,我想见你一面都只能在这种地方。”谭有嚣笑起来,托着下巴坦然接受对面男人习惯性投来的审视目光,微眯起眼时没了冷意,倒真装出了副温良的模样。 男人没接茬,只是点了点自己的手表:“局里还有事情,我大概只能陪你聊个十分钟。”连续几日没有空闲时间的连轴转,他此刻已是疲态尽显,只能靠着揉捏眉心来勉强打起些精神。 见状,谭有嚣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圆形的小铁皮盒子,轻轻推到他手边:“沉警官,您现在大概需要这个。” 沉寰宇不可避免地愣了,随即连神色都缓和下来,一把将盒子握进了掌心。在别人眼里,那只不过是个老牌子的清凉油,但对他而言却是有着别样的意义。 每次收假临别前,妻子都会往他的兜里放一盒——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了,一来是难买着,二来是怕睹物思人。 “谢谢你了。”沉寰宇难得没太严肃。 就像是在游戏里给角色送礼刷好感,在利用别人之前他当然得先取得信任了。 这还得多亏宁竹安是个爱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东西的,倒也不枉他废了一整晚的时间去翻看她手机里乱七八糟的随笔。 铺垫也做完了,谭有嚣开始说正事:“沉警官,我哥的工地还能继续动工吗?” “市长要考虑影响的话大概率会让你家停工个半年左右,但主要还是得看民众们是什么想法。” 沉寰宇抬了抬眸子,略微思索一番措辞:“毕竟现在网上都在说你们谭家人是黑社会。” 现在再看,宁竹安那双眼睛是像极了沉寰宇的,但因为没有阅历的沉淀,也凶不起来,所以看着总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是因为那个女人在工地跳楼的事?” 男人点了点头:“虽然她生前发的视频在第二天就已经被我们删除,但……现在毕竟是互联网时代,评论区里那些报价一元卖原视频的人我们也管不了。” 这正合谭有嚣心意,闹得越大越好。 毫无疑问,这也是他的手笔。 他花钱收买那女人信得过的亲戚,让他们反复告诉她:你儿子是被建工集团害的,但现在他们受不到制裁。只要你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影响力扩大,警方到时候迫于压力去调查了,你儿子就能沉冤昭雪。 丧子之痛早已让她失去理智,在洗脑般的话语下,一位绝望的母亲最终选择为儿子去死。 “母爱可真伟大,”谭有嚣的视线游移向窗外的黑色轿车“那可得好好调查才行。” 沉寰宇也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你们兄弟不一条心啊。”像是调侃,又像是真情实感的看法。 爸爸看过来的那瞬间,宁竹安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加上还生着病,无助的情绪在此刻瞬间攀到了顶点,于是她想都没想就冲驾驶座上的男人喊道:“我要下车!” 听到这话的权御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一句回答,冷漠得让人害怕。 宁竹安只能徒劳地拍打着窗户祈求能得到哪怕一个路人的注意。 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她的手缓缓从车玻璃上滑落,握成拳头,又再度松开。心力憔悴使她发热的症状愈发严重,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晕了过去。 谭有嚣收回视线, 嗔怪地冲他笑:“我只想做个守法公民,可他们要是想剑走偏锋,我们最后自然就不是一条心了。” “那你是想大义灭亲?”沉寰宇配合地回以一个算不上微笑的表情,毫不拖泥带水地站起身“行了,到点了,我该去局里了。” “我送送你?” “不用了。”男人拒绝得很快,走过他身边时意味深长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竹子长大以后也当警察吧,跟爸爸一样。”沉寰宇托举起团子似的小宁竹安,抱在怀里转了好几个圈也不舍得放下。 一旁笑看着的宁美荷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下:“差不多行了啊,咱家出你这一个大忙人就够了。” 小宁竹安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冲着爸爸妈妈傻乎乎地笑:“我不要当大忙人!” “就是,”宁美荷摸了摸她的脸颊“竹子以后肯定是音乐家。” 小孩子的视线很快被翩飞起舞的蝴蝶吸引,不老实地蹬着两条小短腿要下地。沉寰宇刚把她放下,她就立马跟领居家的孩子们跑得没了影。 夫妻俩笑得宠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宁美荷抬手戳了戳男人的脸:“其实她当什么都好,开心最重要咯。” “是啊,无论竹子到哪儿,做什么,我们都会爱着她。” 宁竹安以上帝视角看完了这幕温馨,可不等她靠近,眼前的画面一转,她来到了某个黑得吓人的雨夜。 停靠在路边的大货车、破烂的雨伞、红蓝色的警灯、被雨打出涟漪的血水…… 从美梦到噩梦往往只在一瞬,并且从来都不会给人预兆。 “不会是我把她咬发烧了吧?”谭有嚣抱着胳膊靠在窗边,垂眸凝视那个连睡觉都在愁眉苦脸的小丫头,很认真地问道。 私人医生将针剂和药膏收拾好,干干一笑:“怎么可能,她是因为受到惊吓,身体产生了自我保护反应才会应激性发热,这其实是一种正常现象,等烧退了就好了,您不需要多虑。” 男人敷衍地一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将手里的苹果丢到了他怀里:“行了,你走吧——阿御,去送送王医生。” 人走后,床上的女孩儿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竟同幼犬般嘤嘤地哼唧了几声,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缩进被子里。 真是有够娇气的,他在心里嘲弄着。 谭有嚣走到床边坐下,突然伸手捏住了宁竹安的鼻子,过了几秒,那张小嘴便为了呼吸而张开些许,男人随即松了手,用食指探向那软嫩的唇。 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蹭过宁竹安的尖牙,最终停留在她因为发烧而有些烫的舌头上。等女孩儿的嘴稍微合起来些,那湿热的舌面和上膛就裹住了男人的指节,很暖。 大抵是不太舒服,她便翻了个身,手指从口腔内滑了出来,在她通红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亮亮的水痕。 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涎水,谭有嚣停顿半晌,随后伸出舌头将其舔进了嘴里。 如果自己真的做点什么——她怕不是会死? 第10章线索 刚进办公室,洛川就招手把他叫到了电脑前:“寰宇你来的正好,关于工地斗殴我们刚有了新发现。” 坐在位置上的小警察拖动鼠标把刚刚放完的视频进度条又拉到头,重新开始播放。 “家人们,今天简单吃点……”视频的拍摄者是个笑得憨厚的中年男性,手里端着快餐盒,看起来不过是个简单记录日常的视频,但背景中一闪而过的瘦小男性引起了沉寰宇的注意。 “这儿,暂停一下。” “你也注意到了吧,”洛川从手边的桌上拿起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把它放到电脑旁对比“像不像?” 那人虽只是路过,但正脸恰好出现在了画面中,除去那副黑框眼镜,其余地方简直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沉寰宇拿过洛川手上的照片,又反复扫了几眼,最后确定是同一个人。 刘猛,犯下三起故意杀人案的在逃通缉犯,两个月前被警方锁定后便像是被人藏起来了似的没了踪迹,而他会出现在这起案子里就显得尤为诡异。 通缉犯可不会随随便便现身,直觉告诉他们工地斗殴案和刘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洛队,局长找你。” 闻言,洛川下意识看了眼正低头翻着工人名册的沉寰宇,直到后者表情平淡地摆手示意他赶紧去,他才整理了衣服离开。 男人把名册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问道:“查到视频拍摄者的具体信息了吗?” 见洛川进来,刘定守将杯子放到一旁,示意他坐下:“你们支队还在调查工地斗殴案?” 他的表情让人分辨不出喜怒,而洛川依旧笑得像平时那样礼貌:“是的,而且我们已经掌握了新线索。” 本以为刘定守会为此感到高兴,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无疑是给人泼了盆冷水。 “该抓的已经抓了,该赔钱的也已经赔钱了,这件事停留在这一步就足够给民众们交代了。” 饶是男人素养脾气再好,听闻此言脸上的表情还是凝滞住了,更确切地来说,是他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过段时间他们自然就会忘记这件事,”刘定守继续说“互联网没有记忆,没必要多余引起群众的恐慌。” 洛川瞳孔微颤,难以相信这种话是从他一直尊敬的长辈口中说出来的。“但那是两条人命。”他依旧选择开口。 刘定守笑了,笑他跟自己那追寻了一辈子真相,最后却死在追寻真相路上的战友一样。他在那张藏着怒意的脸上看到了战友年轻时的痕迹,于是说:“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男人一愣,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怎么会不记得……每个雨夜胳膊酸疼的时候,他都会一次又一次想起父亲留下的最后那抹背影。 他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像棵扎根于钢筋水泥里的笔挺松树:“但我更不会忘记我是为了什么当的警察!” 面前的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彻底重迭。 “就是因为我记得,所以我才更要继续沿着他的那条路走下去!刘局、刘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这次真不可能听你的!”洛川话说了一连串,温和的脸涨得通红,头一回没规矩地摔门离开了。 水杯中的液体被关门的动静震出波纹,刘定守轻轻拿起了水杯边上的相框。 “老洛啊,我这可是替你拦过他了,”男人露出丝怀念的微笑“之后的事情就让他和寰宇那小子放手去做吧。” 照片上,站在他和洛峡之间的沉寰宇、洛川那会儿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还没有转正,皆是副稚气未脱的青年模样。 当初拍下这张照片时,他们谁又能想到之后会经历那么多生离死别呢。 “师父,兴民小区就是这儿。”这还是王植转正后第一次出外勤,怀着又激动又期待的心情,他险些忘记拉手刹。 老旧的筒子楼排列紧凑,楼与楼之间约莫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吵架声在这其中传来传去,竟像是自带扩音功能般让沉寰宇听了个清晰。 “陈学问!你再扰民我就要叫警察来了!”女声穿透力十足,惊飞了停留在楼顶的麻雀。 沉寰宇和王植相视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学问的出租屋在走廊最顶端,此时房门大开,里头的男人正和叉着腰的妇女吵得不可开交。 或者说,是他在单方面挨骂。 “您好,打扰一下,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沉寰宇掏出证件“来找陈学问了解些情况。” 男人抱着吉他差点开始跳脚,指着女人结结巴巴辩解:“你、你!好你个姓朱的还真报警啊,大白天我哪里扰民了?!” “把你抓进去才好!” 这左一句右一句没完没了,沉寰宇怕节外生枝,便端起架子严肃道:“都别吵了,你们的纠纷私底下解决,我们来是办正事的。” 王植连忙接上话头,笑嘻嘻地安抚着:“姐,这天这么热,您快回去歇着吹吹风,可别被气坏了身子。” 青年嘴甜,几下就哄得女人露出笑容,转身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陈学问方才急得脸红脖子租,此时倒是蔫儿了吧唧的,等把二人引进来后,他小声说:“警察同志,我真啥也没干。” “知道,我们不抓你,”沉寰宇视线落在了他怀里抱着的吉他上“不过我家女儿也有一把这个牌子的吉他,她说音色很好。” 提到宝贝吉他,陈学问瞬间燃起了精神,作势就要来一段即兴,但想到他们是来办正事的,他急忙按捺下表演欲,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把吉他放回了包里。 出租屋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你平时就一个人住?” 男人连连点头:“我媳妇孩子在老家呢,我是出来打工的。”大概是想到了家人,他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 王植指了指客厅正中央摆放着的一个自带打光灯的直播支架:“你平时还搞直播啊?” “我这不是想赚点外快嘛……就随便弹弹吉他,唱唱歌。” 一番简单交谈后,陈学问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紧张,逐渐恢复到了视频里头的那种状态。 于是沉寰宇从包里拿出了刘猛的照片,问他有没有见过。 他接过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几分钟,突然一拍大腿:“这不是贾仁嘛!那个小眼镜!” 贾仁,假人。 “你和他很熟?” 陈学问连连摇头。 “不认识,只不过是因为他在工地上讲话总是没轻没重,好几次差点把人挑拨得打起来,所以我对他有点印象。” “那工地斗殴那天你有见到他吗?” “嗯……”男人低头作沉思状“我那天本来是打算录个视频发网上记录日常,远远地好像听到谁跟谁打起来了,之后没过一会儿贾仁就从我旁边着急忙慌地经过,还把我手机撞地上了。”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上头赫然是几道明显的裂痕。 问得差不多后,沉寰宇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陈学问,嘱咐道:“有情况之后可以联系我。” 回到车上,王植把记着东西的本子递给他看。 “刘猛专门编个假身份去工地上,难道就是为了让别人打架?”青年挠了挠头,表示很不理解。 是了,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刘猛的动机是什么?消失的那两个月他又会在什么地方?建工集团背后的谭记实业在斗殴案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可他们要是想剑走偏锋……” 早晨谭有嚣的那一番话究竟是暗示,还是圈套? 回局里后他得好好想想。 第11章老鸦 夜晚,老旧的巷子总是足够为这座光鲜的城市藏污纳垢,生活垃圾胡乱堆放在除了垃圾箱里的每一个地方,吸引来无数蝇虫扇动翅膀在其中快乐地产卵,那嗡响的声音大得夸张。 老鸦抓着酒瓶步履晃晃,不断挥舞胳膊驱赶那些只有本能反应的虫子,乍看之下,胡子疯长又灰头土脸的他和这堆垃圾融合得很好。 距离被警察发现贩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时间,潘龙无疑是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所以在给他安排好躲藏的住处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甚至连常用的那个手机号码都成了空号。 越这样想越来火,恰好视线中有个被人收拾起来的编织袋,于是老鸦上去就是一脚,里头的易拉罐登时哗啦啦地撒了一地,在寂静的空间里称得上是巨响,惊起了龟缩在墙边的另一条“虫子”。 男人瘦长一条,脊背佝偻,分明是大热天的晚上,却把外套裹得严实。见到有人来,他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里闪出了些谄媚:“哥,来点儿不?” 毕竟老鸦自己是干这行的,所以只一眼便瞧出了他是个以贩养吸的瘾君子。“滚一边儿去,晦气!”他朝着人脚边啐了口,又自顾自地开始往前走。 “哥,来点吧。”男人竟直接跟了上来。 老鸦本就心情不好,干脆把瓶子一摔,借着酒劲转身揪住瘾君子的衣服把他往墙上撞:“老子都叫你滚了——” 一道寒光划过,针管从掏出到扎进他脖子上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谄媚的男人怪异地笑笑,露出一口被腐蚀的牙齿,把里头的液体推到了底。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遭了暗算。 老鸦捂着脖子摔在垃圾堆上,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但很快便又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新一轮混沌之中,最后只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龙婆达,求您给这混蛋孩子的未来算上一命——拉瓦嚣,跪好!”女人用力拉扯着少年的胳膊叫他和自己一样跪到地上,而后者面无表情,纵使跪了,也依旧跪得生硬。 泰国不信佛的人很少,拉瓦嚣就是其中之一,可偏偏他那个给将军当情人的婊子母亲是个狂热的宗教分子——早知道今天是要带自己来这破寺庙,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被唤作龙婆达的僧人缓缓伸出手,却并未接过旁边女人递上来的八字,而是捧起少年那张没块完好地方的脸,用指腹悄然摸索起来。 拉瓦嚣面色瞬间一沉,压低了眉眼怒目而视,却在对上那双灰白的眼珠后惊讶发现对方是个瞎子。 龙婆达平静地摸过他整张脸,阖眼呢喃了几句经文才开口说道:“戾气和欲念太重恐会被极端气息纠缠,招致杀身之祸。” 一个急刹车将谭有嚣惊醒,权御对着从车前应激逃窜的野猫沉声骂了句,又重新起步:“抱歉嚣哥,把你吵醒了。” 谭有嚣摁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没事……快到了吗?” “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嚣哥最近又失眠了吗?我回头再让王医生给你开点佐匹克隆吧。” “维生素B1就行,佐匹克隆现在对我已经完全没效果了,每次还吃得我头疼。”谭有嚣的失眠症状持续了有个十年八载,最开始还只是偶尔睡不着,发展到现在却已是成了家常便饭。因为这事,他的情绪近年来变得愈发暴躁,尤其是在失眠睡不着觉的时候。 车拐进废弃的厂房群落,周遭杂草丛生,是一派荒芜许久的景象。权御把车停在了附近的野地里,黑色的车身就隐匿进了黑色的林木中,几乎让人发现不了。 二人走进那间唯一有门的仓库时,老鸦正被一根穿过棚顶横梁的绳索倒吊在半空中,挣扎得像条入了油锅的虫子。 谭有嚣吹了声口哨,几个正蹲在地上打牌解闷的手下立马把东西全扔了,毕恭毕敬地迎上前来:“嚣哥,这人就是老鸦。” 老鸦的视线因为头部充血而变得模糊,他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便壮胆似的喊了句:“你知不知道我上面是谁?赶紧放我下来!” “哦?你上面是谁?”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般的笑意,可惜老鸦听不出来,反而觉得找着了救命稻草:“谭、谭涛!谭涛你认识吧,江抚的一把手——” “噗。”谭有嚣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真是头一回知道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 这一笑,不光是挂在空中的老鸦,其他几个手下都不禁跟着捏了把汗。 “本来我以为你是潘龙的人,心想着没准可以合作……但如果你是老东西的人,那我就只能帮你收拾收拾去死了。”谭有嚣把话说得进退有余,他当然知道老鸦究竟是谁的人,但有些事情必须得要本人亲口说出来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随后,他指挥着手下打开了底下粉碎机的开关,同一时间,吊着老鸦的绳索也开始缓慢往下降。 许久没有运转过的齿爪有些锈蚀,光是运转起来的巨大噪音就足够把贪生怕死的人震住。 “按你现在这个高度来算,距离你的脑袋炸开花还有三分钟,”男人神态轻松地往凳子上一坐“之后有了脑浆做润滑,绞碎你的身体应该花费不了太久。” 老鸦一看这是来真的,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像今天一样飞速运转过,回想起刚刚男人说过的话,他终于开始放声鬼哭狼嚎起来:“大哥!我、我是潘龙的人!我最开始就只是想捞点快钱!都是潘龙让我在外头逢人就说自己是谭涛的人,可我真的对他们的事毫不知情啊!” “可是这点情报对我而言好像没有用呢。” “您放我下来,我什么都告诉您!”溺水的人哪怕瞅到根枯木都会想用力攀住,此刻的老鸦正是如此。反正潘龙对他不仁不义在先,现在干脆就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这个男人,好歹最后自己还能活下去。 从开始到服软的时间刚好够谭有嚣数完一百零八颗珠子,这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快。 机器关闭,老鸦瘫坐在地上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刺激得哭了出来,然后冷不丁被人捧起了脸。 “大男人可不能哭成这样啊。” 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迎着光的脸。 轻蔑到了极致——鬼魅般的脸。 第12章沙拉 宁竹安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压出了几道红印子的小手循着声音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抓到手机后又迅速缩回被窝里,含混地朝对面那人撒娇道:“外婆,我再睡会儿就起。” 她夜晚睡得不大安稳,一会儿梦到爸爸妈妈,一会儿又梦到各种怪物,现在即便醒了也都还是迷糊,竟错以为自己是在外婆家里呢。 “谁是你外婆,宁竹安,别告诉我你睡了一整天还没睡醒。”沉闷的男音比往日所有闹铃的叫醒效果都要好,宁竹安猛地睁开眼,彻底看清了完全陌生的房间和当时被丢在花苑的手机。 她郁闷得很,干巴巴地憋出两个字来:“干嘛……” “烧退了没?下来。” 搞半天原来就一个楼上楼下的距离,真不懂这电话打得意义何在。 宁竹安满腔腹诽地摸了把额头,在挂断电话和继续开睡之间,她选择艰难起床:“知道了,我马上来。”因为不服气,女孩儿悄悄在挂电话前用蒲渠当地的方言骂了谭有嚣一句。 谭有嚣没听懂,尽管宁竹安努力把这句话解释为“早上好”,但不用想都知道那张小嘴里是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的,他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顿时觉得好笑——笑那个前两天被咬了一口就哭到不行的人这会儿又开始天不怕地不怕了。 直到他看完了一集莫名其妙的电视剧,某人才做贼似的从楼梯拐角处磨蹭下来,还没等走近,叹气声就先一步传进了男人耳朵里。 女孩儿的衣服依旧宽宽大大,只是这回短袖下摆被她掖进了四分的黑色短裤里。联想到上次的亲密接触,谭有嚣此刻满眼都是她那被布料勾勒出的纤弱腰肢,薄而软,被人箍住后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那触感叫他忍不住开始回味。 那强攻击性的眼神盯得宁竹安一阵脸热,于是讷讷出声叫他的名字:“谭、谭有嚣?” 视线循着声音上移,在宁竹安微隆起的小巧曲线上短暂停留后就那么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视线一撞,女孩儿就迅速挪开了目光,揪着裤线的手却沁出了冷汗。 “会不会做饭,”男人闭起眼往后仰了仰脖子“我饿了。” “会做,但……”被莫名其妙绑架到这里就已经够惨了,现在难不成还要叫她当免费的厨子? 宁竹安当然不敢把肺腑之言说出口,便换了条路子委婉道:“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请人专门来做饭?”这里跟萨婉家差不多,大归大,但都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生活痕迹,想来房子里唯二会喘气的也就只有他俩。 男人怎会听不出女孩儿话里话外的不情愿,他忍不住哼笑出声,偏不往对方预设好的逻辑里走:“我怕蠢货太多,到时候杀不过来。” “那你不担心我给你下毒吗?” 谭有嚣睁开眼,透不进光的眸子睨向满脸认真的小丫头,一时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前提是你能在我家找到可以毒死我的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宁竹安紧抿的唇“你要说往里头吐口水倒还现实点。” 宁竹安一看谭有嚣的视线挪到了自己的唇上,瞬间就想起了些不美好的体验,她捂住嘴如临大敌般往后连退好几步,失去了继续跟谭有嚣迂回的想法,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认命地钻进厨房里去倒腾午餐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女孩儿盯着眼前为数不多的食材犯了难,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做沙拉最合适了。 当宁竹安端着成品心虚地返回客厅时,男人已经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睡着,一双长腿就那样放荡不羁地搭在茶几上。 从客观角度来说,谭有嚣的外形绝对是胜过大部分当红男明星的。他肤色健康,身体上留存着常年锻炼的痕迹,可五官却反倒不算硬朗,女孩儿觉得那更倾向于是一种媚而近妖的邪气,就像是蛇跟狐狸的混合体。 这种长相和他身上独一档的痞子气质融合起来,反倒成了很容易招女人喜欢的类型。 但坏人长得再好看也依旧是坏人,她宁竹安才不会傻乎乎地单纯因为长相就抛去自身底线呢。 “宁竹安,”谭有嚣其实压根没睡着,这突然一下开口直接把小丫头吓得手抖“端过来,然后坐下。” “哦。” 起初宁竹安以为男人会因为做的是沙拉而不高兴,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后者其实连看都没怎么看便随手端起透明的沙拉碗,舀起一勺菜叶就往嘴里塞,看得坐在旁边的女孩儿直皱眉头。 要知道,她刚刚非常“不小心”地往里撒了比正常量多出两倍的盐。 谭有嚣面色如常地吃了几口,注意到某人正瞪着双狗狗眼盯着他看:“怎么,没做你自己的份?” 见男人确实毫无反应,宁竹安大失所望,托着小脸沮丧地将头转向电视,瓮声瓮气答道:“我不爱吃沙拉。” “那你还做?” “明明是因为你家冰箱里只有这些。” “我让人送点过来不就行了。” 宁竹安懒得理他,默默为自己失败的小小反抗哀悼去了。 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几分钟,她的视线就全被电视剧吸引得去了。 男女主的校园日常让她想起了自己那戛然而止的高中生活。 也不知道现在再回去,文化课还跟不跟得上……对了,还有吉他,好在这次出来没带它,不然肯定要被搞丢了。 比起蠢得让人无语的电视剧,女孩儿的反应对谭有嚣来说才更加有看头,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想来短时间内是做不到在同一张脸上显出好几种不同的表情的。 “你想回学校么?”谭有嚣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宁竹安刚听完这个问题时愣了愣,随后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不想。”这个回答倒是很出人意料,他盯着小丫头似乎因某种回忆而痛苦起来的神色,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因为朋友?” “不,没有……”宁竹安的否认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像她这样的小女孩儿究竟能藏住什么心事呢?分不清试探和事实,只在一听到内心深处所排斥的话题后就开始真情实感地展示恐惧,像是直接把最柔软的腹部露给猎人看,然后换来开肠破肚的一刀。 恰好这时谭有嚣的手机震了震,他放下碗,准备去书房接电话。路过宁竹安身边时,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在她的后颈上捏了捏,疼得小丫头没忍住直往旁边缩。 等走进转角的书房,厚重的房门直接就隔绝了所有声响。 “小谭总,”对面人语气恭敬“市长先生知道那礼物出自您手了,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做?” 谭有嚣往桌边一靠,抓起个金属的小摆件在掌心里随意把玩起来,语气轻蔑得很:“当然是等他亲自来请我见面咯。” 第13章预谋 二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宁竹安渐渐习惯了男人想一出是一出还蛮不讲理的性格,所以总会在餐食上给他的那份多一些“特殊关照”,比如今天中午多放点盐,明天晚上多加点糖——尽管从对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不适,但至少可以让她用精神胜利法尝到点捉弄谭有嚣带来的甜头。 宁竹安咬着叉子想得投入,直到一只手伸到面前的果盘里捏走了片苹果她才猛然回首,鼻尖堪堪擦过对方衬衫的门襟时她就立马仰头拉开距离,动作带出的微小空气流动将男人身上的檀香和烟草味扯出条无形的丝线,利落地绕住了她的嗅觉。 谭有嚣懒得低头,就边嚼着苹果边拿眼底瞧她。不出所料,女孩儿是怕极了跟他对视的,只是稍微多盯了一会儿,那双浅棕色的大眼睛就开始毫无聚焦地乱瞟,无一例外都是尽力避开了他的。 尽管他今天下午还有要事在身,但抽出几分钟时间来逗一只小狗还是绰绰有余。 于是男人捏住宁竹安的下巴,作势就要吻上去,果不其然吓得她立马闭起眼,紧张兮兮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吹起她刘海的温热气体。谭有嚣松开了女孩儿的下巴,转头握住她搁在餐桌上拿叉子的小手,给自己喂了块苹果:“刚刚是在等我亲你?” “你!”反应过来这是戏弄的宁竹安一下羞恼起来,甩开男人的手后转身就将头往胳膊里埋,隐没在乌黑发丝间的耳朵已是熟成了粉红色。 谭有嚣正打算捏捏看,手刚伸到一半权御就走了过来:“嚣哥,那边说人已经到了。” 权御的视线在二人间一来回,不难猜到嚣哥刚刚又逗了人家小姑娘,尽管知道他在男女之事上向来玩得放肆,但对着个比他小了八岁的女孩儿展现出浓厚兴趣倒还真是第一次。 宁竹安扮鸵鸟扮的得心应手,人刚走,她就立马把头抬了起来。虽然没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什么具体的信息,不过谭有嚣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于是她顿时放松下来,捏着发烫的耳朵思考起接下来要做什么。 距离被绑架已经快一个月了,外婆因为要把精力分给学生所以很容易被她忽悠过去,等八月份他们休息了,那时也许可以想办法给她传递些信息;而爸爸平日里在各种案子里奔走,忙起来几乎连手机都是不怎么碰的,一时发现不了自己失踪也实属正常,但只要联系了,就凭爸爸的能力也一定可以很快意识到。, 宁竹安扶着桌沿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餐厅:“不能这样干等着……” 大概是因为有了她那次翻窗失败的前车之鉴,谭有嚣不仅让人守着门不让她出别墅,连周围一圈都有专人随时巡逻,眼下她要是想跑,恐怕就只能祈祷自己突然爆发神力然后一拳打倒一个保镖或者直接挟持谭有嚣了。 她照常在别墅里头乱逛,棋牌室、台球室、衣帽间……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连想找点有用的东西都是难如登天。 途经书房,宁竹安突然握住门把手想碰碰运气,可是谭有嚣防她跟防贼似的,这种地方没有理由不上锁。 谁料这回还真叫她打开了。 宁竹安回头张望一番,才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书房收拾得很整洁,唯独办公桌上是乱的,好几本书籍摊开堆迭在一块儿,铺满了整个桌面,女孩儿想凑近仔细看看内容,却不小心碰落了边上的摆件,连带着一个药盒也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佐匹……克隆?”她打开盒子抽出药板,里头是她从未见过的蓝色药片。 “那件事说来也怪我,”许宜春淡笑着为谭有嚣亲手倒了杯茶“如果不是怕伤了我爱人的心,我也不会一直放任她的弟弟们在外面胡来。” “多亏了你,她现在终于不再无底线地接济一些狗皮膏药似的亲人了。” 谭有嚣配合得抿了一口后便再没了要喝的意思,只把茶杯端在手里晃着玩:“许市长,我来这儿半天了,您既不收礼也不聊正事,总不会是专程来给我分享什么宠妻心得的吧?” 许宜春也不生气,能做到随便割人舌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所以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说刚开始他对谭有嚣的一切设想都建立在“父亲是谭涛”的基础上,那么在亲眼见到本人后,这个前缀便立马被他删去了。 父子俩的生长走向一致,但细枝末节处却相差甚远。 所以哪怕谭有嚣不是谭涛的儿子,他也依旧会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 长时间没有进展的对话快耗光了男人的耐心,他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脸上反而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许市长,差不多得了。” “怎么说我都欠你个人情,”许宜春扶了扶眼镜,将话题引入正轨“所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么?” “把十一月份的新湖开发区项目给谭记实业。” 许宜春有些讶异:“当然可以,不过……”男人实在不像是有家族荣誉感的人,但那张藏着抹狠毒的笑脸似乎又显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要是按谭涛往日的做派,恐怕合同刚签完项目就要打包给宝贝病秧子送去,但他谭有嚣既然敢提这种听起来好像对他完全不利的要求,那就一定是做好了其他准备的。 “利益分配不均,亲人也会变仇人,所以我得提前为自己谋点后路。” 当然,这也会成为谭涛那帮人的死路。 等出了茶楼坐上车,权御把手机递给了他:“电话是宁家平打来的,他说有急事,想……联系一下宁小姐。” “有跟你说是什么事吗?”听到女孩儿的名字后,原本保持着漠不关心态度的谭有嚣倒是来了点异样的兴致。 “没细说,但似乎是什么亲人出了场严重的车祸呢。” “是么?”男人重新闭上眼,脑海里却一瞬间联想到了那张哭泣时苍白的小脸,几乎让他难以遏制住兴奋地叹了口气。 如果把这事告诉宁竹安,她肯定又要哭了。 但是怎样哭、哭多久……他幻想不出来,所以想立刻马上就看到。 第14章失败 宁竹安没想到舅舅会主动联系她。 她原本是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但在接过男人的手机后瞬间清醒到不能再清醒。 “外婆出车祸了?!” 宁家平的负罪感尚且还未消散,所以现在连跟女孩儿说话都不太有底气:“市医院的医生说骨折得有点严重,况且她年纪也大了,所以可能……” 听到最后,宁竹安的小脸几乎没了血色。 恰好这会儿谭有嚣在她旁边坐着,轻嗤一声后便顺势把手机拿了回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要说的了,”宁家平犹豫了一下“让竹子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外婆的。” 虚伪。 谭有嚣嫌恶心似的摁掉了电话,袖口却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揪住,他看看女孩儿的手,又抬头看向女孩儿的脸,故作疑惑地挑了挑眉,示意她有话直说。 “我……”才刚吐出一个字,宁竹安的眼睛里好像就快要垂下几颗泪珠子,而她又习惯性地用皱眉来忍泪,看起来倒还真应了名字里的那个“竹”。 柔韧坚强。 她垂下头艰难地做了番心理建设,再开口时每个字都说得坚定:“我要去看外婆。”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很可惜,听到这话的人是谭有嚣。像生怕刺出去的刀扎不中女孩儿的心窝子,于是男人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你去看了能怎样,该死不还是得死。” 对于真的失去过至亲的宁竹安而言,这话实在是把她伤到了,可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辩驳还是该骂,反倒眼泪先一步滑进嘴里,温热了唇舌,却又苦又咸。 女孩儿猛地松开揪住男人袖口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再不发一言。 突然她脑内灵光闪过,想到了白天偷偷从书房里拿了一颗走的安眠药。 如果找机会把它喂给谭有嚣,再借此分散那几个手下的注意,自己不就能偷偷逃走了。 有了计划后,宁竹安当即决定今晚就实施。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会让之后的一切都乱了套。 对于谭有嚣的生活习惯,女孩儿自认是摸清了些许的,比如他每次洗完澡出来都要喝杯酒。于是宁竹安一边把磨成了粉末状的安眠药倒进杯子里,一边竖起耳朵去听客厅里的动静。 想到上回的警告,她差点没拿住杯子,尤其是在走到男人身边时,这种紧张感让她心虚到完全无法抬起头来。 “不哭了?”他翘着二郎腿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黑色丝绸浴袍的绳带松松垮垮系成个结,整个人看起来轻浮得很。 “哭有什么用,”宁竹安的语气里还带着点埋怨的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回房间了。” 她当然没回房间,刚上楼就往拐角处一猫,直至确认他把酒喝了睡着了,才又重新蹑手蹑脚地走回到男人身边:“谭有嚣……谭有嚣?” 见他不应答,宁竹安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下一半。 那么现在,该继续——转身之际,有只手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往地上一带,钝痛中她猛然睁开眼,发觉自己仰面摔在了男人脚边,还不待她做出反应,阴影便将她笼罩。 “我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呢宁竹安,装的你也信,就你放的那点量我再喝几杯也不可能睡着……只看药效不谈剂量都是耍流氓知不知道?”说着,谭有嚣伸手攥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怎料行迹败露后的女孩儿反倒硬气了,干脆一甩手臂,重新跌坐回地上,红着眼破罐子破摔地冲他喊道:“对,我就是打算逃出去找外婆!可那又怎样,谭有嚣你本来就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以前倒是有个女人也会像现在这样冲他大吼大叫,只可惜她的尸体最后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了。 时隔多年再次体会到这种能把他气到发笑的感觉——还真是令他有些感慨。 面前的女孩儿虚张声势过了头,只会让谭有嚣想更残酷地去折断她的脊梁:“这么想见你外婆?行啊,我这就让人去松立把她的脑袋割了带回来,让你每天看个够。”说罢他便作势要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却没想到宁竹安竟然直接扑上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一双被泪水沁润的美目里含着莫大的期待,他竟然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倒影。 “我、我刚刚太着急了……外婆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你就让我去医院看看她吧好不好?我肯定什么都不会说露馅的!” 偷安眠药的是她,吼人的是她,这会儿示弱的还是她,脸变得是快,可惜糊弄不到自己,最后还是白搭。 谭有嚣臂膀一使劲把人整个带进怀里,手撩开短袖的衣摆就往内衣扣那儿去,佛串贴在脊背上冰得女孩儿一激灵,忙挣扎着想要下去,紧贴胸前的布料却在这时松落,勉强靠肩带挂着,而男人的另一只手则从正面探进来,捏住了她的小乳。 “谭有嚣——”宁竹安惊呼出了男人的名字,她试图制止那只冒犯了她的手,却抖得压根使不上力气,眼睛轻轻一眨,眼泪便从睫毛尖上滚落,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男人的胸口处,很快没了踪迹。 “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谭有嚣吻上她的脖颈“不老实就得乖乖陪我上床。” 第15章侵占(h) sep orn 8.co m 女孩儿的胸不大,甚至填不满他的手,但却软得像奶豆腐,以至于谭有嚣揉捏时总难以控制好力道,粗暴到每碰一下都会让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儿抽噎出声,哭得像朵被人踏碎了的白色小花。 宁竹安的衣服被随意扔在地上,想遮挡却连手臂都被浴袍的带子束缚住反剪在背后,只剩下哭泣还享有自由的权力。 “谭有嚣,我真的不行,我才十六岁——”回应她话语的是男人放肆的亲吻。 带着酒香的舌尖轻扫过女孩儿的上膛,痒的同时口腔内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更多唾液,光顾着吞咽便也无暇顾及其他,愣是被人含住舌头吮了又吮,直把舌根扯得发麻发苦,她试图扭头回避,舌尖就被男人咬得刺痛。 粉嫩的乳尖被男人掌心里的薄茧蹭得一点点发硬,又夹在他指缝间颤巍巍地挺立,看起来,捏起来,都像极了新鲜的石榴果实。 谭有嚣直起身子把碍事的浴袍脱掉,又解了裤子,粗大灼烫的性器贴上了她细嫩的大腿内侧。至于女孩儿嘴巴里说的什么“年龄论”在他听来就是单纯放屁,事情发展到此番地步谁还在意这个,反正捅进去了插几下到最后都是一样射。 男人的手摸上那两片软肉,此时只略微泛潮,这种情况他没遇到过,毕竟平日里跟他做爱的女人大多不需要过多撩拨水便多得泛滥,真要说的话,想来是因为女孩儿太怕他了。 如果这样直接进去,恐怕两个人都不会好受。 “这种事强来没意思,”谭有嚣用两根手指抵开了女孩儿的嘴“但我现在不介意多开辟一种新体验。”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着她的舌根,可喉咙照着本能不断收缩着对外来的物体进行排斥,只要男人稍微用力,胃部就酸胀着涌上来一阵干呕的冲动,她甚至在某个瞬间分不清自己和任人宰割的牛羊有什么区别。看好文请到:p o1 8a r.c om 当手指从嘴巴里抽出来时,男人连掌指关节上都沾了些唾液,而宁竹安得来了片刻的喘息,连喉管都是火辣辣的,头一歪呛咳得厉害,全然不曾注意到谭有嚣把手指上的东西抹在了哪里。 男人已是耐着性子忍到了临界点,伸手拉开她一条腿后便把沾着唾液的性器抵了上去,来回蹭着那粒暴露出来的小肉珠,惹得女孩儿下意识想躲,性器却挤开了那道狭窄缝隙硬撞进去,同时,穴口处的一层薄肉瞬间紧箍住棒身,柔软的内壁也纷纷绞上来,快感如同激烈的电流般攀住了他的背脊。 宁竹安脑子里空了下,只觉得像是有一双手把她从里面撕裂开来,连呼吸都带起阵痛,可她叫喊不出,只能皱起眉头哭到看不清东西。 哪怕谭有嚣自认已经很温柔了,但抽动时性器交合的地方仍细细密密地往外渗出血珠,最后尽数顺着股缝滴落到沙发上。 男人不在乎,撞得极深,每回撤出去再挺进都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给捣碎,直把宫口挤压得变了形。 挑空客厅顶上的吊灯在宁竹安眼里花成了星星点点,像冰凉的嘴唇在身体上留下的疼,烙出来一个又一个痕迹。 泪眼婆娑中,她只能看到谭有嚣胸前和臂膀上繁复的纹身——那从不知名的花丛中钻出的两条蟒蛇缠绕着双臂,一路延伸至掐住她腰的手背上,像真蛇舔过般把人冷得颤栗。 谭有嚣的唇舌从脖颈一路舔咬至女孩儿的胸口,镶在翘挺嫩乳上的石榴果实便自然被含进嘴里,湿滑的舌头从乳晕舔至乳尖,硌到牙上酸痒得她娇哼出了声。 此刻,征服宁竹安带来的快感甚至比其他任何时候的性爱体验都要刺激无数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享受爽得他浑身发麻。 你宁竹安再讨厌他又怎样,现在不还是得乖乖张开腿让他操? 埋首于女孩儿颈侧,男人咬着她的肩膀抽送得正来劲,耳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却突然弱下去没了动静。谭有嚣觉得有意思,直起腰后粗鲁地掰过她转向另一边的脸,言词暧昧地说道:“怎么消停了,是被我操舒服了?” 宁竹安沾满泪水的小脸登时红上加红,她腾不出手,只能用力眨去眼前挡得视线模糊的水雾,哀戚得让人心碎:“谭有嚣,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们一家从没招惹过任何人,更别说是你——”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发飘了,眼泪扑梭梭地没进鬓发里。 “说得对,”谭有嚣替她擦了把眼泪“确实没招惹过任何人。” 可下一秒,他直接掐住了小丫头的脖子,神经质地笑笑:“但是你呢,明显已经不止一次招惹到我了。” 脖子被紧掐带来的缺氧叫她目眩,连带着身下最私密的软处也像在呼应主人的无助般,一缩一缩地绞着那根让她生不如死的东西。 在她误以为自己要死于窒息前,男人适时松了手,转而摁住她的腹部用性器抵着宫口往里射出了汩汩白精。 待沾着水光的阴茎拔出时,光是穴口处吸附着被带出的薄肉就已经被磨得通红,更不用说那相当紧致狭窄的深处会是怎样一番情况了。 谭有嚣射完精,心情倒好了些,竟大发慈悲地解开了她纤细手臂上的束缚。 宁竹安动了动发麻的胳膊,然后忍着全身似要断裂般的酸痛侧过身去,一手遮挡住脸,一手将自己抱紧,长时间被插弄的穴口此时还未合上,混杂着血丝的精液就那样从小洞里流出来糊满了她整个大腿内侧。 “你不如把我杀了……”女孩儿哪里还有之前破釜沉舟的劲,一时间脆弱到了只能发抖。 可惜在谭有嚣这里活着简单,想痛快地去死反倒是难如登天。 “杀了你又能怎样,折磨你才更有意思。” 他把宁竹安翻了过来,一把提起她的腰让她的下身跪在沙发上,随后强行用膝盖将女孩儿的两条细腿分至大开,就着刚才射出的精液把性器捅了进去,心满意足地听到了她埋在手臂里的痛呼声。 那粒藏在软肉里的小珠子又被谭有嚣找了出来,粗粝的手指恶意地掐住它之后开始不停捻弄,陌生的酥麻感没几下就把女孩儿逼得腰腹震颤,连腿根都不受控制地痉挛了几下,刚分泌出的爱液很快便随着抽插被挤了出来,亮晶晶地裹满了整个棒身。 那只手又往上摸去,结结实实摁在了被性器撑出个轮廓的小腹,原本上身趴在沙发上闷哼不断的宁竹安猛地扬起脖子小声而绵长地叫了声,勒出淤痕的小手绕到后头试图推阻:“别、别摁了……” 泛红的指尖堪堪蹭过手腕时便把谭有嚣勾得心痒,他干脆直接攥住了那只细弱的手腕,借力往前一撞,另一只手则依旧按在宁竹安柔软平坦的小腹上,细细感受着自己的性器在那儿顶出的轮廓。 甬道里酸得宁竹安小腹发胀,甚至连那肉刃上头迸起的青筋都可以清晰感觉到,也正因如此,谭有嚣每次将退未退,又再度挺进宫口处时,阴茎顶端总能够不偏不倚地擦过内壁上的敏感点,让她腰肢软塌,即将接近溃败。 终于找到借口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这么合他喜好的女孩儿当成那些个情人一样操弄,谭有嚣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以至于从现在到宁竹安体力不支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自己都数不清楚往里头射了多少次。 他只知道最后在帮宁竹安清理完身子的时候,浴缸里的水都被精液染得浑浊了。 第16章过火(微h,七夕快乐) “嚣哥,谭涛派去泰国顶班的人已经被我们留在那儿的亲信一个不落全抓了,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舒适的泡澡水温叫谭有嚣连眼都懒的睁,只相当随意地叮嘱电话那头的人:“出来都是为了讨生活,想来骨头也不会太硬,先劝着,愿意帮我们做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到时候直接宰了送去给诺缇普喂他的宝贝宠物。” “最后还有件事,让萨婉找个信得过的女医生来,”男人从浴缸置物台上摸了根烟衔进嘴里“要管得住嘴的。” 权御听这话最先是以为谭有嚣受了伤,但随后转念一想,反应过来找女医生许是为了那个女孩儿,虽没个具体的答案但他多少有了些猜想,短暂停顿后便不再打扰男人泡澡,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嘟”的一声,浴室里陷入了寂静。 谭有嚣睁开眼,视线游离四处,最后停下时落在了浴缸边缘挂着的一根细长发丝上。 他将发丝捻起举到面前,绕着指尖轻轻缠了几圈,恰好早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入室内,给墨色的发丝镀了层金。 这无疑是女孩儿昨天被他硬压在浴缸内壁上做的时候留下的。 宁竹安恹恹欲睡地依偎在谭有嚣的臂弯里,浴缸里的水没到了脖子,把她整张小脸热得通红。 刚刚在沙发上做的那几回她被折腾得不轻,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飞去了何处,哪怕此时男人的手指正模仿着性交的动作埋在体内抠弄,眼下的她恐怕也只能全靠身体感受做出最本能的反应了。 “你怎么一直夹得这么紧啊?我想拔都拔不出来。”耳边传来男人下流的调笑声,末了是片濡湿的酥痒,连头皮都麻了,身下便夹得更厉害,指甲稍一擦过肉壁上那点凸起,女孩儿就抖着腰偏过头去,无意识地将脸颊紧贴上了男人的锁骨。 显然这种异样的感觉宁竹安仍未适应,所以全程难受得直哭:“不要了……”口鼻间呼出的热气撩过谭有嚣的脖颈,他喉结一动,忍不住低头去亲吻那张急促喘息的小嘴,同时暴起青筋的手力道也加重,几番快速的进出后,女孩儿就开始不老实地扭腰挣扎,甚至指甲还在男人的胳膊和腹部上划出了好几条血印子。 可谭有嚣不允许她躲避。 他要让女孩儿在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年纪里饱尝情欲,把肢体纠缠当成习惯;他要把女孩儿干净单纯的根须一点点割断,变成如妓女般卑贱的存在。 她越是想躲,男人就越往狠了弄。 宁竹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咬住了嘴里谭有嚣的舌头,随后颤栗不止地到达了高潮,喉间不断溢出的哼声近乎崩溃。 “你说,”他抽出手指,拍了拍女孩儿黏腻一片的穴口“沉警官要是知道会不会把我杀了?” 听到男人提到爸爸,宁竹安逐渐清明了,等意识到自己方才是何等荒唐的模样后,她一瞬间绝望到了极点,以至于想到了死:“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如果只是想用我来威胁爸爸,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真的,谭有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所以拜托你杀了我。” 谭有嚣算是发现了,只要不提那帮狗屁家人,就算是被操个十次八次她到最后也讲不出什么重话;可一旦提了,她那张嘴巴就跟要把人气死似的硬气起来,尽说些光是听着就能叫他火冒叁丈的话。 “警察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男人微笑着阴阳怪气“这么勇敢,这么有——骨气。” 不待宁竹安说话,他直接扣住女孩儿的肩膀把她背对着自己摁在了浴缸内壁上,动作相当用力,荡得水都晃出来不少。 女孩儿双手紧扒住浴缸边缘刚有要逃跑的迹象,就被男人捏住脖子给扯了回去,随后另一只手抬起她软得几乎难以直起的腰,对准红肿的穴口就顶了进去,全然不管女孩儿是否还吃得消,连水也一并凿进了子宫里。 等到最后结束,他撩开女孩儿的长发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宁竹安是在自己房间里醒来的,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身体上的疼痛,下床时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因为腿软跌了个跟头。 此刻女孩儿脑子里是空的,像是灵魂被抽离的漂亮洋娃娃,鬼使神差地下了楼,一路颤颤巍巍地走到昨晚的沙发旁边。 看着沙发间那抹突兀的腥红,宁竹安猛地跪了下去,捡起件衣服就开始疯狂地擦拭,好像只要血迹没了,她受的伤就能够消失一样。 可惜痕迹抹不掉,身上也依旧在疼。 谭有嚣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眼睛随便一瞥就瞧见了捂着脸跪坐在沙发边的女孩儿,整个人有种和周遭氛围割裂开的落寞。 他走过去,并不温柔地把宁竹安拉起:“在这儿坐着干嘛?” 小丫头指着沙发说不出话,眼下被泪沁得通红,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谭有嚣摸了把额头发现果然烫手得很,也不管她是想表达什么,直接把人扛起就转身往楼上走,肩膀硌着小腹上的淤青,疼得女孩儿又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但最后到底是没有挣扎,任由男人把自己放回了床上。 没过几分钟,萨婉着急忙慌地出现在房门口,身后跟着累得直喘气的女医生和没什么表情的权御。 只一眼,她便清楚明白发生了什么。 医生放下药箱后面露难色地看了眼站在旁边压根没打算挪位置的男人:“可能要麻烦您回避一下。” “我还需要回避?”话刚说完,一个枕头就照着谭有嚣的面门砸了过来,他轻松接住,但看到靠坐在床头的女孩儿脸上那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时,男人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一咂舌,他带着怒气把枕头扔掉,然后揪住权御的衣领摔门走了。 “姐姐,”宁竹安嗓音沙哑,却还是那样温声细语地叫着萨婉“你怎么来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萨婉又怕碰疼女孩儿满身的伤,所以只好轻轻去摸她的头:“不太放心……来看看你。”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正确的。 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随即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阴道口有点撕裂,我给你开个药膏,记得每天涂,半个月就能好——对了,他有做避孕措施吗?” 女孩儿抿着唇,摇了摇头。 “真是不负责任,”所谓医者仁心,哪怕知道谭有嚣是什么货色,女人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你才多大啊,他怎么能不做措施,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翻遍药箱,从底层摸出个黄白色的盒子递给宁竹安:“赶快吃了,下次就算躲不掉,你最起码也要让他戴个避孕套。” 原本女孩儿不想哭的,可盒子拿进手里,让她再一次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有了实感,没忍住就掉了几滴眼泪。 “姐姐,我是不是回不去家了。” 萨婉和医生走下楼梯时,谭有嚣正靠在一边玩打火机:“阿御,去送送人家。” 待人走后,她往前靠近了几步,表情不太好看:“嚣,你这回太过火了。”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眸子间仿佛藏着团黑气,他没忍住笑了下,语气却冷漠:“你别管我。” “你要是想换个口味我可以帮你找,可是竹安才十六岁,嚣,你不可能不懂那种感觉,当初你这么大的时候——” 砸在脚边台阶上的打火机终止了她的话语,随后男人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用力抵在了楼梯扶手上。 “萨婉·沙瓦里拉,你别他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愿意把你带在身边是因为你聪明,而不是为了让你多管我的闲事!” 女人艰难地喘着气,看着那张自己爱了整整十年的脸,心里也突然蹦出股无名的怒火,竟直接抬起胳膊环住了谭有嚣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 一番激烈的缠吻过后,男人扯着萨婉的头发将她从面前拉开,眼底烧起的火焰几乎要将人焚毁。 可萨婉不怕,她伸出舌头舔去谭有嚣唇边残留着的血珠,最后笑着将他一把抱住:“拉瓦嚣,你就是个混蛋。” 第17章石麒 沉寰宇扶着额头把桌上有关于刘猛那几起案子的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到眼睛干涩发酸了,他也就是随手拿起边上快要见底的眼药水往里头滴,用洛川的话来说就是这人做事做得已经魔怔了。 2017年7月21日20时许,在小石县复兴街等待多日的刘猛看到一位男性正独自走在路上,便掏出锤子连续砸向被害人,并抢走手包1个,包内有10000元人民币;2017年10月24日21时许,刘猛在小石县平安小区的车库内,持刀将一年轻男子逼住并用绳子捆绑,抢走手机2部、现金5000余元后用早准备好的锤子将被害人杀害;2018年1月15日19时许,刘猛在小石县小石村公路东侧伺机拦车抢劫,在用锤子砸死司机后驾驶车辆逃往江抚市。 据2015-2016年期间曾和刘猛在同个汽修厂工作过的好友所述,刘猛是土生土长的小石县人,高中辍学后就去学了门修车的手艺,因自认读过些书,所以在为人处世方面他总有种自我骄傲感,而这种情况在2016年夏天刘猛从江抚市回到小石县后更是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刘猛他直接辞了汽修厂的工作,说这里只会限制他的发展,他有更好的赚钱方法,我们这样的井底之蛙不会懂——唉,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去杀人,这种事……” 刘猛杀人的最直接目的就是搞钱,当时沉寰宇确定他“黄赌毒”里最起码沾一样,他东躲西藏几个月,这会儿冒头再作案也是相当合理的,可眼下问题正是出在警方光有理,而没据,说白了,他之前杀过人难道就能证明这次也是他杀的吗?没准真是个意外呢?所以在找到指向性明确的证据或抓到刘猛前,这些都只能作为少部分人的猜测,“工地斗殴案”还变不成“工地杀人案”。 凡事总会有个突破点,而沉寰宇觉得那个突破点离他极近,好像脑筋一转就能想到,却又极远,因为想不到而让人坐立难安。他反复摁动中性笔的尾端,仅仅只是因为常年焦虑而产生的刻板行为,本人对此毫无意识,连那“咔哒咔哒”的声音都是听不到的,一直等到洛川走过来把他手里的笔抽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洛川把笔丢回笔筒,随后抬手搭上沉寰宇紧绷发硬的肩颈,捏了捏又拍了几下,说道:“今天又不打算吃饭了?” “没心情吃,”男人转了转自己半僵的脖子“真希望我有能把违法乱纪的人一次性抓个干净的超能力。” “你有超能力你也得吃饭。” 沉寰宇敷衍地点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 “你别总说‘知道了、知道了’,这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你要不吃我回头就告诉安安,让她来说说你。” 听到女儿的名字,除了皱眉就是皱眉的沉寰宇难得笑了笑,虽然他嘴角上扬的幅度不大,笑起来也不像在笑,但一双眼却是半弯的月牙。其实他以前就是会这样笑的,洛川在脑内细细回忆了一番警校时期的沉寰宇,比他小几个月,不光爱笑还爱哭,可是人啊,在担起责任后好像总是要学会长大的,懵懂是种幸运,但现实需要他们清醒,说得浪漫些,人生不过是条向着大海奔流的潺潺小溪,大家只是其中一粟,得已或不得已都被卷着走,到最后殊途同归。 沉寰宇侧过身子,在洛川胸口处擂了一拳:“你别跟她瞎讲,她会担心我。” “你自己也知道有人会担心你啊,”洛川回敬了一拳“况且你是不是又好久没给安安打过电话了?多关心一下小丫头吧,别整天跟案子在这儿死磕。” 男人自知理亏,神色也蔫了下去,眉心间深深的沟壑蓄满了难以言说的忧愁,最终也只是缓慢摇了摇头。 隔壁科室的警察恰好提着袋水果路过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发现整层楼就他俩还没去食堂,便在门口探头探脑道:“洛队宇哥不吃饭啊?” 洛川又在沉寰宇的肩上连拍了好几下,调侃道:“还不是这位不肯去吃。” 对面的警察闻言从塑料袋里掏了俩油桃远远地丢过来,手指向某个方向:“行嘞,那我先回办公室了——噢对,我在食堂听宣传科的人说,前段时间运营的官方号下面评论区全是在问警方什么时候给工地的事情一个说法的,结果死者家属出来发声说愿意接受建工集团的赔偿,到今天就已经没什么人提这件事了。” “那对母子俩要是还有别的直系亲属,怎么认尸的时候没来?”洛川边说边把桃子往沉寰宇的手里塞。 “有个叫石麒的大儿子来着,出事的时候在外地走不开,这几天刚赶回小石县去给他老娘和弟弟办丧。” 听完他说的话,沉寰宇一拍大腿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肩膀愣是把靠在桌边的洛川撞得连退好几步,可他此刻无暇顾及其他,眼中冒光似的在桌面上一堆档案里翻找出了死者的个人资料。 石麟,同样是土生土长的小石县小石村人,甚至连住的地方和刘猛家都只隔了个档口。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洛川揉着胸口,看着男人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嘴里还不断碎碎念着什么“没错”“就是这样”“得这么查才行”,便冲门口的警察露出个很是无奈的微笑,勉强摁着沉寰宇的肩膀把人摁了回去,可对方正在激动劲上,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又弹了起来,握住洛川的肩膀就是一顿前后晃,透棕色眼里的光打双闪似的晃人。 “明天我们去一趟小石县,去找石麒。” 抵达小石县小石村是在下午一点钟左右,尘土遍布的土路两侧只稀稀拉拉的有几个孩子光着上身拿水枪互相滋着玩,于是沉寰宇抬手把他们叫住:“石麒是住在这儿吗?”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大的立马揽着几个小的往后拉开段距离,警惕地说道:“我们不认识你。” 沉寰宇这幅样子乍一看确实凶了些,于是洛川便把他拦到后头挡住,自己温柔笑着弯下腰,好声好气地问他们:“我们是从江抚市来的,有些事想找他了解一下,你们——呸!”话还没说完,就有小孩儿拿着水枪滋了他一嘴巴的水。 其他几个孩子见这招管用,纷纷开始举起水枪效仿,对着两个人的脸乱滋,虽然跟警队配的催泪喷射剂没法比,但进了眼睛后多少还是会发涩的,所以他们只能一边用胳膊遮挡一边缓慢后退。 “现在孩子的防范意识这么高了?” “是好事啊是好事。” 他们一时被逼得手足无措,好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钻出来了个男人,他开口喊出最大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后,一帮人都围了上去,说着说着还不时回头指指沉寰宇和洛川,竟让他们平白无故生出了些被认成坏人的局促来。 不知道男人跟孩子们说了些什么,这帮小麻雀便欢呼着一窝蜂地飞走了,而他则是理着蓝色短袖的衣摆朝这边走来,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就是石麒,你们是?” 二人一对视,竟想不到就这样误打误撞还真把人给找到了。 说明来意后,石麒意外地平静,连表情和语气都淡得像是旁观者:“谢谢警方关心我弟弟和母亲的事,但建工集团已经给了我赔偿,所以我并不打算再追究。” 沉寰宇表情没什么变化,进门后便默不作声地把房子打量了一遍,除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烧纸味,其余地方几乎很难看出这儿刚办过一场丧事,就连专门摆放遗像的供桌上也是空空如也,只随便放了些水果。 “这事我们略有耳闻,所以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这个。”洛川打头阵,从包里掏出那张视频截图打印出的照片,推到了石麒面前示意他看。 “戴眼镜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石麒拿起照片仔细看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村里出了个杀人犯谁会不认识,但这跟我家的事有关系么?” “我们认为你弟弟的死不是意外,”沉寰宇点了点照片上的人“而凶手就是刘猛。” 男人脸上的表情终于凝滞了一瞬,桌下的腿不自觉抖了起来,洛川感受到了他突然产生的紧张情绪,接着补充道:“我们知道你和他是发小,但在大是大非前还是希望你能实话实话……在他逃到江抚市后,你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过?” 几人轮番沉默,这下是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变慢了,眼看时钟分针转了快半圈,石麒像是终于下足了某种决心,起身跑去拉上了窗帘。 “他只联系过我一次,内容我还记得很清楚。”他重新坐回凳子上,却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视线直直粘在自己的手上。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他突然发消息告诉我说有位很厉害的人物愿意保他,以后只要听话就能不让他被警察抓到,但我当时很害怕跟通缉犯扯上关系,所以没有回复就直接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说完这些,石麒侧头看向空荡荡的供桌,表情苦着:“石麟难道真是被人故意杀死的吗?建工集团的人都跟我说那只是个意外,还有妈她明明平时最胆小了,为什么会跑到工地去做那种事情……” 这一趟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收获,但多少也得了些线索,石麒把他们送到了村口的公路边上,仍然像之前那样客客气气地说道:“辛苦了,之后要是有事情我会再联系你们的。” 沉寰宇和他握了握手,刚松开,一辆中型货车就失了控地往这儿直直冲来,几乎快擦过他面前,方才还在跟他们说话的石麒就这样被撞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而且那货车根本没打算停下,猛地调头后又重新开始往回撵,洛川手快,揪住沉寰宇的衣领把他扯到一边,而那辆车子在把人硬卷进车底后就一头冲进了路边的河流里,动静震天响。 “这……”洛川看着公路上留下的那触目惊心的血痕一时间语塞了。 等他们和闻讯赶来的村民们跑到河边时,货车已经沉得只剩了个顶,恍惚间,沉寰宇猛地回头四处张望起来,他觉得很恐怖,一种仿佛被某样东西窥视着,找寻时却空无一物的吊诡错觉几乎让他回想起了第一次在犯罪团伙当卧底时的窒息感。 “其实,有时候就算知道了真相我们也不一定有办法,现实就是很无力的,就连建工集团都有可能是背后那个更厉害的人的玩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大概生来就只剩下等着被捏死的份了。” 石麒抹着泪说的话竟像是神谕般应验了。 第18章阴影 洛川见沉寰宇从开始到现在都只顾着开车没说过一句话,便随便挑起了个话头:“江抚估计在下雨。” “胳膊又酸了?” “嗯,”他侧过头去看沉寰宇“你别自责,当时的情况恐怕只有超人才救得下来。” 车内车外皆是片昏黑,仪表盘柔和的蓝光姑且能照亮一隅,男人不回话了,无悲无喜的脸没在阴影里,却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像是被抽干力气,每次呼吸都沉重得仿佛在为下次呼吸告别。终于,他忍着冷汗直冒的不适感把车稳稳停在路边,随即捂住自己的心口跌撞着下了车,笔挺的脊背一瞬间弯成了道沉重的弧线,他刻意回避的那段记忆现在把他压得脆弱,几乎就要跪倒下去。 “寰宇!” 搭档呼唤名字的声音也像是隔了层玻璃罩,沉寰宇听得不太真切,周遭的一切现在都变得空白了,他只能感受到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和抽疼跳动着的心脏,意志却使他握着洛川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但还是难受得闭上眼缓了很久很久。 “美荷她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大雨天,她拿着他的伞说要去街对面买东西,结果刚走出去几步就被失控的货车卷进车底,之后在医院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才痛苦地死去,当时刚满十岁的小宁竹安就站在自己旁边,同样目睹全过程的她被吓破了胆子,低烧烧了小半个月,再清醒时就已不大记得清那场事故了。 沉寰宇也试图忘却,但越是努力不去想就记得越发牢固,这件被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的案子成了他的心结,因为他确定及肯定地认为,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他不想表现得像有被害妄想症,但今天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作案手法很难不让他觉得是奔着自己来的,而且刚刚如果不是洛川及时把他拉开,他怕是真得要跟着一块死了。 “很怪,”他逐渐从应激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各方各面都很怪。” 洛川跟他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搭档,见他表情难得严肃得真情实感,便也往最坏了猜:“你觉得今天的事是有人安排的?那他对我们的行程未免也太了如指掌了。” 闻言,沉寰宇扭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表现出的情绪一清二楚,只是片刻交汇的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市局里怕是有内鬼。 二人默契地没再往下说,见男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洛川便抢先一步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朝副座努了努嘴:“离江抚还有几小时的路程,我来开吧。” “你胳膊呢?”沉寰宇伸手捏了捏他的上臂,纵然隔着层布料,他也能清楚地摸出那条凸起的疤痕。 “酸就酸了,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倒是你好久没像今天这样了吧?” “算是吧,”沉寰宇绕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尸体和看着活人变成尸体在我心理上还是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车再度启动,他的心脏还是隐隐有些发紧,哪怕轻拍也缓解不了,于是他默默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等真摁出拨号界面后,他看着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通,反而是切回了主屏幕盯着他设定的壁纸发起呆来——照片是宁竹安十岁生日时候拍的,小丫头脸上被抹了奶油,抱着她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和宁美荷脸贴着脸笑得开心。 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要能让时光倒流的超能力。 等他终于纠结完拨通电话后,对面却只传来了机械的电子女音:“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沉寰宇又尝试播了几遍,结果依旧如此,他看了眼现在的时间,也是还没到女儿睡觉的点,又想到以往的夏天她都会跟着舅舅出去玩,转头便给宁家平打去了个电话。 这边接得倒是很快,周围还有呼呼的风声:“怎么了,寰宇?” “哥,安安是跟你们在一块儿吧,她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了?” “她跟茹茹一块儿在海边玩呢,”宁家平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前几天竹子她手机丢了,我就给她买了部新的,顺便办了张卡。” 沉寰宇没怀疑,甚至可以说是深信不疑:“那到时候你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吧哥。” 等对面挂了电话,宁家平才发觉出自己的四肢都在颤抖,他哪里是在海边,分明是怕被蒙在鼓里的陆秋红发现所以专门躲到阳台上接电话来了。 如果不是自己把早就捏造好的谎言在脑子里重复了几百遍,刚刚肯定就露馅了,不过也是托了沉寰宇跟宁竹安在某些方面是完全相似的福,不然恐怕对方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他的谎话照单全收。 美荷啊美荷,你在天之灵可千万千万别怪哥哥啊。 第19章电话 听完宁家平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缠着手带的谭有嚣几乎要笑出眼泪,末了却冷冰冰地回了他四个字:“关我屁事。” “嚣、嚣哥,您不能这样啊,”这会儿男人不光是捧着手机的手在抖,连声音都飘得像是被风吹出了波浪“沉寰宇是警察,我就一普通人,我瞒不住他啊,要是事情败露,他、他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的!” “反正还是那句话,关我屁事,你他妈当初自己不赌不就没把柄落我手里了?”男人边说边动了动脖子,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沙袋上,随即慢慢压低了自己的重心,然后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右臂迅速收缩后击出,拳头结结实实打中沙袋的中心,左拳紧接着跟上,与右拳交替出击,形成了一道道快速而有力的拳影,沙袋随之剧烈地摆动,发出沉闷的回响。 权御一手举手机,一手背后头,听着电话那头宁家平好话说了几箩筐,心中只添鄙夷,不过嚣哥今天还真是好脾气,都这样了还没叫他挂电话。 宁家平急得抓耳挠腮,可听着那边一时没个结束的打拳声又唯恐自己说错话把这活阎王惹怒,只好抽着烟在阳台上瞎转悠,等消下去大半包了,谭有嚣才重新开口:“哟,还没挂呢?这么有耐心。” 于是他急忙撇了烟,乞求般说道:“嚣哥,就让竹子打个电话,无论说什么沉寰宇最后都不会怀疑的,他连我都信!” “是么?” “真的!沉寰宇他亲爹亲妈死得早,身边也没其他亲戚,所以就把我妹妹这边的家人看得格外重,压根儿不带怀疑的。” 那谭有嚣终于理解了宁竹安为什么把家人看得比命还重要了,原来这也是遗传的,从某种角度而言,这父女俩的家庭观念还都挺纯粹的,而且纯粹到了愚蠢。 “那我让她打吧,”他将汗湿的发丝捋向脑后“你外甥女喜欢什么?”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宁家平差点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外甥女,反应过来说的是宁竹安后,他没忍住呆了好几秒才讷讷回答道:“音乐?唱歌和弹吉他什么的——”不等他说完,手机里便只剩下了忙音。 十叁、十四……宁竹安洗完澡后准备涂药,她数了数两条腿上里里外外的淤青,发现有些小的已经淡下去不少,膝盖上和大腿内侧的痕迹也在逐渐好转,变成了紫红色。 身体是精神的载体,这几天女孩儿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她实际上的心情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光是醒着的时间就有一大半被她用来哭泣和思考人生,况且今天外面还久违地下了场大雨,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湿毛巾掩住了口鼻,呼吸很累,但不呼吸又活不了。 她叹了口气,微蹙着眉从抽屉里拿出药膏,刚要拧开盖子,门口处就传来了拧动把手的声响,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反锁了门,不至于让某些小人在她上药的时候直接闯进来。 但显然宁竹安高估了门的质量,低估了谭有嚣的无耻程度。 木板门先是发出一声巨响,紧跟着又是较小的一声,大概是门把手撞到墙上后的回弹,吓得女孩儿抖了两抖,手上一个没拿住,药膏便“啪嗒”掉到地上,但她现在顾不得去捡,忙拉过被子盖住光溜的下半身——谭有嚣竟然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锁门干嘛?”他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运动衫和短裤,手臂上的肌肉在灯光下显得尤为突出,随便一动都能感受到肌肉的张力,看得宁竹安直发怵,不着痕迹地又往床头缩了缩。 男人注意到了掉在地上的药膏,又看了眼悬挂在床沿上那条纯白色还没他巴掌大的内裤,便直接把手伸进被子里,猛地攥住女孩儿的脚踝把她拖向床尾,盖得好好的被子一下全子堆到了胸口,两条细白的腿怎么藏也藏不住。 宁竹安刚要撑起上身就被压了回去,小巧下颌被手骨卡住抬起,谭有嚣的舌头自然而然从她的唇缝溜了进去,勾着她的舌尖纠缠,没几下就把女孩儿亲得哼哼,像是喘不上气,而男人刚练完拳,正是全身兴奋的状态,只是随便一擦就能撩出火来,他的的另一只手更不老实,把人短袖的下摆掀到了肩膀,带着薄茧的掌心不断在那片滑嫩肌肤上摩挲,蹭得她皮肤都泛红了也舍不得收手。 在被亲到脖子的时候,宁竹安终于忍不住了,近乎是扯着嗓子把话给吼了出来:“谭有嚣我伤还没好,你想我死直说!”吼完她就委屈地哭了,手边抓到什么就往男人脸上砸什么,没东西砸了就偏过头继续哭。 他皱了皱眉,把扔过来的枕头垫到女孩儿腰下,又扯开还留有自己印记的大腿仔细看了看,发现连穴口处两瓣嫩肉上的嫣红色都还没有消下去,他才勉强卧旗息鼓,俯身把地上的药膏捡了起来。 宁竹安伸手去接,结果男人只是轻佻地瞥她一眼,转而拧开盖子把药挤到自己的手指上,随后一点一点涂抹到了她裂开小口子的地方。 膏体冰凉,女孩儿用手捂着的脸却是滚烫,涂完后她动了动腿,瓮声瓮气说道:“我可以自己来,用不着你帮我。” 谭有嚣装没听见,把药膏拧紧后扔给她“给你爸打个电话。” 话刚说完,宁竹安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闪着光眨啊眨地盯着他,就差把“你不怀好意”几个字写在脸上亮给他看了。 “开免提,五分钟。” 宁竹安似乎一下就高兴了,泛红的小脸上笑意难藏,忙翻过身用被子遮挡着爬到床头拿矮柜上的手机。 从谭有嚣的视角来看,女孩儿这遮得不如不遮,反正那天晚上他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最怕的是像现在这样,遮了,但没遮完全,半边白嫩的屁股还露在外头勾得人心痒,偏偏自己又意识不到,这要他怎么办?肉都送到嘴边了,左右没有不吃的道理,可女孩儿那惨兮兮的样子他又是真怕稍不留神就把人给弄死了。 沉寰宇大概一直在等着,所以电话接得很快,父女俩彼此思念着,等到开口的时候又都怯了,可谭有嚣只给了她五分钟的时间,女孩儿不想浪费,调整了下情绪后便笑着冲那头喊道:“喂,爸爸,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宁竹安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因为这会很容易地被听出来,她不知道谭有嚣这么做的用意,但既然要求了开免提,那男人肯定也是在一旁听着的,万一哪里让他不高兴,之后伤害到爸爸就不好了。 其实她也不用特意去斟酌,毕竟光是关心的话语说出来就不止五分钟了。 “安安,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沉寰宇的语气温柔到小心翼翼“等爸爸忙完这一阵就回蒲渠县看你。” 理想和现实一旦对比就会显得现实尤为残酷,归家遥遥无期,就连宁竹安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得去那个温暖的小房子,她努力去笑,把语气装点的好像自己有多开心似的:“好啊,那爸爸一定要快点回来,我可想你啦。” 亲人间的对话于谭有嚣而言简直是恶心得像吃了苍蝇,所以五分钟刚到,他就不耐烦地把宁竹安重新拽了回来,以至于女孩儿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匆匆挂掉电话。 背朝上的姿势让宁竹安很没有安全感,可刚想翻身,谭有嚣就已经压上来凑到她耳根处舔吻,饱满紧致的胸肌紧贴着女孩儿的肩胛骨,末了还相当下流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安安,这下是不是高兴了?” 亲人间唤的小名从他嘴里蹦出来简直是种羞辱,宁竹安不想理他,就顾着把头一个劲往被子里埋装鸵鸟,结果对方见状反而更来劲了,一边喊着“安安”,一边隔着裤子用下面顶她。 小丫头被逗得快哭了,身体在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被子间红得鲜艳,她顶着脖子和肩膀上新的吻痕侧头骂道:“谭有嚣,你欺负伤员真不要脸。” 本来谭有嚣都准备解裤子了,这话一出愣是把他给骂笑了,他拉起她的一条腿搭到自己胯上,理所当然地往下探去:“那你有本事别出水。” 手指如愿触到了一片滑腻,却不是爱液——而是殷红色的血。 于是谭有嚣理所当然地被赶出了房间,跟楼梯口守着的权御对上视线后,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地走上前来:“您……今晚要去花苑吗?” 女孩儿突如其来的生理期中断了谭有嚣的企图,得不到疏解的性欲让他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不想自己动手解决,但又不至于要憋着,简单思索几秒后他心里就有了个合适的人选。 “去升平路。” 权御有些讶异,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升平路的那位似乎早就被谭有嚣所厌弃了。 第20章卑微 宁家平蹲在阳台上抽完了剩下的半包烟,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越抽越愁,他抬头看看天,今夜的松立上空连颗星星都没有,厚重的云团堆积着压在头顶,远处偶有闪电破开云层勾出轮廓,几秒后雷声滚动而来,远远地让人听了个响。 妹妹死时就是这样的天气。 最后一根烟很快也烧到了烟嘴,宁家平沉默注视着点点火星融进风里消失不见,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说不清楚,只觉得风更大了些,那团积雨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于是他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转身时却恍惚在玻璃门后瞧见了宁美荷的身影,再一眨眼,站在那儿的变成了自己的妻子,恰逢有闪电从头顶的云层中窜出,让他看清了妻子冷漠的脸。 宁家平自己做贼心虚,紧随着闪电蓝白色轨迹而来的雷鸣声竟把他吓得瑟缩,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在陆秋红眼里是何等的怪异可笑。 他强装镇定地拉开门,讨好似的朝陆秋红笑笑,正欲凑近,女人便伸直手臂挡在了二人中间,隔出了段半米多的距离,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显然要远比这还远:“我们聊聊。” 自从赌博欠债把陆秋红气走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即便是现在答应回来继续过日子,宁家平也清楚知道这不过是家教良好的善良女性在帮他保全最后一丝体面,他又怎么敢再去奢求得到伴侣无微不至的爱呢?所以现在光是听到对方主动提出要跟自己聊聊,他几乎就快感激涕零了。 “秋、秋红,你要聊什么,你说,我听着。”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卑微得像是个不要钱的侍从,但陆秋红可完全不吃这套,甚至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显出了刚得知他赌博时那样的厌恶表情。 “你用不着这样伏低做小的,”她推着眼镜走回客厅“我不想再继续跟你扯那件事,错了就是错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刚刚是在跟谁打电话。”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算不上亮,又黑得不彻底,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女人抱胸坐得端正,单薄的镜片后,一双凤眼锐利如刀而难掩锋芒,仿佛能轻易看穿每个人表面的伪装,直逼人心。 此刻妻子的眼神于宁家平而言称得上是种残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快速消耗妻子的信任,但他甚至没有开口坦白的勇气,而是选择像个懦夫一样低垂下沉重的头颅,沉默应付。 陆秋红人生里有二十多年的时间都用来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她不是傻子,更恨别人把她当成傻子,从宁家平嚷着钱还清了求她回来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刚刚偷听到的电话内容更是直接解答了她所有疑惑。 可笑她当时竟然还等着宁家平向自己坦白,现在想想,那样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怎么敢告诉自己?! “你真把竹子送去给人抵债了?你当时说债还清了就是用的这种手段?”陆秋红的声音难以控制地发着抖,是被气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有朝一日竟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男人的回答依旧只有沉默。 陆秋红最讨厌的就是遇到事情只会沉默,不管是不是你好歹都要说句话吧,逃避要是能解决问题那大家干脆都睡觉别活着好了。 “宁家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吧,怎么十几二十年过去还越活越回去了?我看你就是失心疯了,那是你外甥女,你亲妹妹的孩子,你这么做对得起小荷吗?” 许是被戳到了痛处,宁家平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辩解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我要是不把竹子交出去,他们对你和茹茹下手怎么办?!” “我让你赌博了?”陆秋红同样毫不示弱地拍桌起立,气势直接压了他一头“少找借口了,你把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送到狼窝里你是怎么想的啊?” 撞上女人的视线后,宁家平结巴了几秒,先一步服了软,走到她身边“扑通”跪下,也算是顺带着跪了妹妹的在天之灵:“秋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这事千万不能让寰宇和其他人知道,否则最先死的只会是我们啊。” 见陆秋红不说话,他抬头握住了她紧攥成拳的手,贴到嘴边小心翼翼地亲吻,结果下一秒就挨了记结结实实的耳光。 “该死的人是你——我当时就该跟你把婚离了,可你现在——要杀就杀我吧,是我对不起小荷。”向来要强的女人突然间碎了一地,她摘下眼镜跌坐到沙发上,没忍住呜呜地哭了。 更早的时候,在认识宁家平之前陆秋红和宁美荷就已经是好朋友了,她们在一场音乐会上结实,以此为契机才认识了当时大学刚毕业的宁家平,她大半辈子都自诩有才华有能力,最后婚姻一塌糊涂不说,到头来连朋友的孩子她都没照顾好,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其他人呢? 宁家平跪在一边也红了眼眶,但他深知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过于苍白,所以便低头将自欺欺人的赎罪贯彻到底。 卧室里,坐在电脑前的女孩儿用被子蒙住头,默默把耳机里的摇滚乐音量调到了最高,然后重新将手放到了键盘上:“我爸妈又在发神经了。” 聊天框很快弹出了新消息:“不是前不久才刚吵过吗?” “不知道,但大概率是因为我表妹,他们总这样,分明我是亲生的,这样搞得我好像才是那个外人。” 这次对面回复得慢些,宁以茹便随手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对方很爱记录生活,照片更新就没停过,而且去的很多地方都是她这种普通人平日里完全接触不到的,更何况——女孩儿随手点开一张,看着照片里长相优越的男性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既然待着会让你感到痛苦,那茹茹干脆逃来找我吧。” 新的消息提示看得宁以茹心头一颤,于是她竟真的开始思考起这么做的可行性了。 第21章病态 谭有嚣看着埋首于自己腿间舔弄得卖力的女孩儿,尽管她每次都吞含到最底部,戳着嗓子眼快把自己弄得干呕,但他心里头竟难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满足感,反而总觉得哪里差了些什么,于是他扯住女孩儿的发丝将她的脑袋提起,细细地从嘴唇打量到了眼睛,脑子里用来做比较的对象却只剩下那个边骂他边踢他下床的小丫头。 嘴巴,不像;鼻子,不像;唯独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宁竹安那双爱哭的眼睛灵得跟会说话似的,眼前这双则更倾向于麻木,只有在看到自己时才会闪出些难以言喻的光来。 “有嚣……怎么了?”应眠紧张兮兮地抬眼瞧他,印象里男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摸过她的脸,更何况这还是在他们上次接近撕破脸皮的情况下。 一开口就更不像了。 如果不是因为只有应眠的身形跟宁竹安相似,他根本就不会忍着膈应的心情来这儿找个曾经试图用孩子拴住他的“野心家”。 谭有嚣皱眉将女孩儿的脸甩开,随后示意她上床,等人到了床上,他又觉得那张脸看得实在不顺眼,干脆一下把她翻了个身:“就这样做吧——有套吗?” 冷漠的语气让应眠感觉眼眶酸酸的,但男人时隔两个月还愿意来见她就已是意外之喜,所以她转过头殷切地表示可以吃药,谁料这话恰好踩中了二人间的暗雷,直接换来了谭有嚣的一句嘲讽:“我可不敢了,免得到时候从哪儿冒出来个孩子管我叫爸爸。” 是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目前最大的矛盾。 应眠不觉得想给心爱之人生孩子是错误的,因为她妈妈就是这样,所以哪怕到现在为止她都只觉得男人是单纯把她的爱当成了枷锁,当时才会发那么大的火找医生直接把他们的孩子给打掉,那之后她认真思考过了,这种事情不能太着急,他们都还年轻,只要他能回心转意,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孩子什么的都是顺带的——直到做完后她发现了男人身上分布不均的指甲抓痕。 有纹身遮盖的地方不仔细就看不到,但连大腿上都有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应眠呆滞地盯着那处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谭有嚣重新穿上裤子她才回过神来。 大腿这种地方平时别人很难碰到,那就只能是在床上的时候留下的,而且看那猫挠似的痕迹集中分布的位置,不难猜出那定然是场极度疯狂的性爱,可谭有嚣向来是很抗拒别人往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哪怕是一丁点口红印都不行,所以能这么做的人肯定非同一般,想来比萨婉还要更厉害些。 男人随意叼出根烟走到窗边,殊不知应眠已经默默恨上了那个自己构建出来的假想敌。 升平路算是江抚市“上了岁数”的街道里最出名的一条,说是为了保留城市文化,这么久了也没打算拆掉,江抚文旅每年不知道光靠这个赚了多少,谭有嚣忍不住感叹起某些人赚钱赚得轻松,数钱数到手软。 许是因为下雨,平时熙攘的街道今天难得安静了一回。 身后突然贴上了片柔软,应眠大着胆子抱住了男人的腰,细若蚊吟的嗓音里沾着被情欲浸染后的甜腻,她恳求道:“有嚣……我们好久没见了,这次你多陪我几天吧,好不好?” 谭有嚣本能地想拒绝,但想想家里某只炸了毛的小狗一时半会儿不想见他,他也暂时动不了她,几秒后便答应了下来。 等一周之后再回去,他倒是很好奇宁竹安还能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他。 应眠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心里头还在为此而窃喜呢。 第22章苗头 沉寰宇在办公室里等得无聊,来回转转停停最后走到了窗户前,那儿摆了一整排叶片肥厚的多肉盆栽,颜色从深绿渐变到浅绿,边缘还带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是种柔软而有富有弹性的质地。 “你等会儿别把它们捏死了,”刘定守端着泡了茶的玻璃杯走进来“他们说你不去吃饭就一直在这儿等我啊。” 沉寰宇刚想随便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就被走过来的刘定守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他条件反射地捂住额头,脸上错愕的表情倒是一点儿也没变,还跟上大学的时候一样:“刘局——” 他和洛川这俩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是当成亲生的也不为过,洛川还好些,当了队长后已经沉稳不少,可沉寰宇就不一样了,年纪越长越爱往一处地方死磕,不吃饭不睡觉就为了查案的事也是屡见不鲜,刘定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咱们当警察的前提是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那些什么案子啊、为人民服务啊它都得基于这个,你说要是身体累垮了,其他事情到最后不都是白搭嘛。” 这种一对一的生活教育环节让沉寰宇不太好意思,他并不擅长找借口,只是很认真地低着头听,但至于听进去了多少,下次做不做得到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了,刘定守当然也清楚这点,便不再多絮叨,把剩下的话都藏进了叹息里,拧开茶杯盖子喝了一口润嗓。 也是这会儿功夫才终于让沉寰宇有了开口的机会,他立马走到刘定守身边小声说道:“我觉得咱局里有内鬼。”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天的事情和猜测一并都说了,他知道没有切实的证据很难让人信服,但如果不说出来,他更害怕错过调查真相的最佳时机。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我们不能仅凭这个就断定有内鬼,贸然下结论只会影响组织团结性,总之在没有指向性明确的证据前,这件事先保密。”到底是能当上局长的人,刘定守表情平静,语气却严肃得不给任何回旋的余地。 沉寰宇还试图说些什么,可看着刘定守理都没理他转身往窗边走的背影,他一上头就闭嘴摔门走了。 不就是线索吗?大不了他自己查。 刘定守无奈笑了笑,倒是挺心疼自己办公室这门的,上回被洛川摔,这回被沉寰宇摔,难怪俩人能做朋友,但拥有这样的性格也未必是坏事,毕竟他们这行总是需要有走在前头为众人抱薪的角色……至于自己这种老油条呢,能护他们一天是一天吧。 沉寰宇气势汹汹地回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一推开门就看见有个穿着便服的男人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偷偷摸摸地找东西,他也不急着出声,放轻了脚步缓慢靠近,等到了跟前又猛地一拍桌子,把正着急忙慌往嘴巴里塞面包的贺明吓得虎躯一震,噎得直梗脖子,喝了他桌上半瓶水才终于顺下去。 “噎死了……宇哥你要谋杀我。” 垃圾桶里此时快要被塑料包装袋给堆满了,沉寰宇弯腰拾起自己放在桌下用来顶饭吃的一箱子——现在是叁分之一箱子的小面包,一时竟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同情:“隔壁禁毒支队不让你吃饭?” “你是不知道,”一说起这个贺明可就来劲了“为了抓那个毒贩子,我和搭档在线人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地儿蹲了一整夜,我眼睛都没敢闭上,结果完了回头人告诉我是他记错了——不行了,饿死我了。” 沉寰宇自己从里头拿了一个面包走,随后便把剩下的连带着箱子全塞给了贺明,后者也不跟他多客气,乐呵呵地收下后问道:“你们呢,最近还在处理那个案子吗?” 见男人点头,贺明瞬间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腿侧:“宇哥,今年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克咱,我妈找人给我算过,说——诶唷!” “当警察的别搞封建迷信。”不知何时出现的洛川手拿文件夹往他头上一拍。 贺明捂着头抗议:“我又没信,这不只是说出来分享一下嘛……” “那是什么?” 沉寰宇指了指那个文件夹。 “哦,这个,”洛川把东西递给他“事故调查报告。” 贺明揉了揉头,察觉到他们两个要开始讨论案子后便准备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嬉皮笑脸地抱走了装面包的那个纸箱,可谓是把连吃带拿贯彻到底。 “刘局怎么说?” “没有证据,暂时保密……你那边呢?” “司机没死,还在昏迷,等到时候醒了小石县派出所那边会把他送进我们局子里来。” 等于说一番东奔西走后到目前为止依旧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饶是他们再有干劲,此时也都不免有些哑火,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沉寰宇看见事故车挂靠的单位是谭记实业,他猛然回想起了石麒最后说的话。 “一定是谭记实业的——他们要杀我——” “洛川,告诉小石县派出所务必要多派些警力去医院看守。” 洛川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你是怕有人要灭口?” “对,这个司机绝对不能死,”他点了点报告里的那四个字“有他在,我们至少能请谭家的人进来坐坐。” 第23章温柔 再见到萨婉时宁竹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她没发烧,清醒时总隐隐带了些负罪感,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萨婉和谭有嚣是实打实的情侣关系,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又远比自己想的要更加复杂……女孩儿逐渐迷惑以至于更加难拿出个合适的态度来面对她了。 女人倒是丝毫没有被那件事所影响,一见面就热情地托起宁竹安的小脸凑近亲了几口,等离远后才看清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被印了好些个珊瑚色的唇纹:“哎呀,忘记姐姐我涂了口红。” 这种热情的打招呼方式小丫头显然招架无能,她捂着半边脸低下脑袋,很快就又熟到了耳朵尖尖。 “我来这儿看看,你身体好些了吗?”女人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往客厅走,那儿的沙发已经全部换成了新的,但宁竹安生怕触景生情,从那天到现在一次都没再踏进过这里,眼下如果不是因为拉着她的人是萨婉,她大概率会直接落荒而逃的。 “我呢,给你买了些衣服和吃的。” 刚才跟在萨婉身后的小跟班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大包小包,冲女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所以说是小跟班,其实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对萨婉实在过于殷勤,哪怕只是简单的手指触碰都能让他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和别墅周围那些机器人似的保镖一点也不一样。 宁竹安惊讶地“啊”了一声,购物袋上那些大牌子的标志她还是认识的,也许这里随便一件衣服就能抵得上她半个月伙食费呢。 萨婉挥手赶走了那个小跟班,拿出衣服一件一件在她身上比划,随后又指挥着她去衣帽间里挨个试试,等好几套换下来,宁竹安已经有些疲于应付了。 “姐、姐姐,这个布料会不会有点少,我觉得不太好意思……” 白色的裙摆随着宁竹安的动作摇曳起来,不经意间轻轻拂过她的小腿,整个人像朵羞怯的小花,静静地在角落里开放,偶尔偷偷看向萨婉,也会因为不好意思而迅速地收回视线,纯真得毫无攻击性,即便扭扭捏捏也不会叫人生出反感等负面情绪。 不得不说脸好看的人哪怕裹破麻袋都会好看,何况现在的女孩儿还是没长开的状态,等再过个几年褪去了稚气变得成熟,不知那时又会是何等惊艳的模样。 女人将她的长发拢到耳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很好看啊,很适合你。” 宁竹安从没穿过这样的裙子,总觉得裸露在外的肩头空落落的,尤其是上面还有男人留下的痕迹,本来就容易害羞的女孩儿此时羞得更加厉害,在萨婉面前抱着胳膊根本连抬头都困难:“我还是穿我原来的衣服吧。” 萨婉又怎会不知道女孩儿今天别扭的原因,但她对此其实并没有太多感受,要说吃醋吧,放到她十四五岁的时候或许还有可能,但她今年二十四了,早已经过了对爱情憧憬的年龄,真要说的话,撑死了也顶多是对这个小丫头有几分心疼吧,毕竟谭有嚣在那方面实在不是个正常人,玩得花不说,还凶残得很。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小丫头在这没什么人气的别墅里待得久了,心情不好肯定想得事情也就乱七八糟,萨婉其实也没什么能做的,何况她自己还是谭有嚣的人,但她还是想力所能及地试着让她开心。 于是她温柔地用手捧起女孩儿的脸,笑着在手心里揉了揉:“你们那儿有海吗?我今天带你去海边玩吧。” 虽说自己跟谭有嚣是一丘之貉,但也许就有没有人性这点而言——她比他强些。 反正规矩到头来都是上位者制定的,那下位者比起互相撕咬,为什么不能去选择抱团取暖呢? 第24章海边 不知是心态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海边的天看起来好像总比别处高些,连着晚霞也像是无边无际,跟她一个月前刚来江抚那天看到的景色没什么分别,只是感受完全不一样,宁竹安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个暂时被保释出来的囚犯,对他人而言正常普通的社会生活仿佛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海呢……”宁竹安伏在围栏上,随后把半张脸埋进了胳膊里,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轻拂过她的脸颊,混杂些许草木的清香,自由地穿过她每一根发丝,又钻进领口鼓动起她的衣摆。 海这种东西萨婉早看腻了,她从小就在海边长大,而江抚的海比之家乡的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看女孩儿确实比之前要放松了不少,她也跟着乐得个高兴:“跳到海里那才算近呢,追着浪花玩儿,怎样都好。” 她撑着围栏轻巧地坐了上去,看得旁边的小跟班一阵胆战心惊。 晚霞的颜色逐渐从橙黄变到粉红,再到深紫,就像是在看大自然最绚烂的调色盘,自然而然给女孩儿的眼瞳也上了色。 “姐姐,”宁竹安突然侧过头去问萨婉“你为什么要和谭有嚣在一起呢,他不是好人。” 女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掩住唇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棕色的长卷发像极了海里头的浪花,在残阳的余晖下发着光,美得简直和油画一样——宁竹安不免有些看呆了。 萨婉笑完便伸出手揉了揉宁竹安的后脑勺:“哎呀真是个小傻瓜,大人的世界可不只有简单的黑白对错,不要因为我对你好一点就把我也当成好人,这样很容易被骗的。” “可是……” “没有可是,姐姐我这辈子要真是个好人,你也就不会在这儿遇到我了。”这么多年她跟在谭有嚣身边,手上是不可能不沾人命的。 宁竹安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这才看见了女人腕上的几个手镯里夹着自己给她的那条白绿色绳链,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后才把脸缓缓转向海面。 成群的海鸥掠过天空又掠过天空的倒影,自然而然也成了景里的一部分,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几个晶莹的泡泡,把眼前的场景衬托得更加梦幻,可到最后它们又像梦一般轻易地破掉,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我的确不懂你们的世界,我也不了解你的过去。” 宁竹安突然站直了身子,扭过头冲萨婉一笑,月牙般的眼里有了水光,声音轻柔得像是可以被风吹散,但其中又藏着份独属于她的坚定:“哪怕之后我发现你确实是坏人,但至少我们现在的情谊和相处的时间会是真的。” 说到最后,女孩儿强忍着泪意捂住自己发烫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想哭的,但一到跟别人抒情的时候就总会忍不住。” 萨婉跳下围栏,像普通的领家大姐姐那样将她抱进了怀里。 “哭也没关系,你已经很坚强了。” 听到这句话的宁竹安一瞬间就忍不住了,她紧紧回抱住萨婉,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一次性哭个干净,呜咽着落下泪来,女人则是略显生疏地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静静地陪伴。 身后的太阳已完全沉入海平面,天空被泼上了一层深邃的蓝黑色,偶尔能找到几颗星星,虽然光芒微弱,却从未熄灭,这里其他的事物好像也是如此——大海、海风、天空,时间在这里停滞,它们都亘古不变。 也不知道二人以后是否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一同来海边玩,只希望到那时她们彼此间都不会改变吧。 第25章柳宅 而谭有嚣那边则远没有这般岁月静好。 他本来是打算在升平路待个几天的,但抵不过谭涛那个老东西又突发什么奇想,在七月半的前一个晚上通知他必须要回老宅祭祖。 如果只是单纯祭祖也就算了,大不了走个过场完事,偏偏这所谓的“老宅”它不姓谭,而是谭涛第一任妻子柳娅的娘家。对外,他还能勉强装装是从小没被养在身边的谭家老叁,但到了柳家,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身份可就算是直接明牌了,估计到时候自己什么也不说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招揽完柳家人的所有仇恨。 结合自己这边调查出来的信息,谭有嚣随便思考一下都能猜出谭涛要他来是为了什么。 谭涛他早年混迹街头走狗屎运当上凤凰男攀了高枝,在全盛时期的柳家扶持下一路青云直上走完了别人要奋斗十几年的路,背地里爱乱搞不说,还把黄赌毒的行业碰了个遍,现在人到中年功成名就又适逢柳家落败,便想抓紧时间完成割席,结果他自己已经半截入土力不从心,就只能把锅甩给儿子来干——远在加拿大挥霍度日的老二暂且不提,谭恪礼就是个浑身没有心眼只有针眼的,想来也就只有自己能胜任工具人的角色了。 “嚣哥,你真要帮他动手吗?”权御脸上难得露出了除冷漠以外的表情,他一边注视前方的路,一边不时分出几秒钟的时间去看副座的男人,眉头皱得厉害。 谭有嚣不置可否,他刚往新到手的左轮里填了颗子弹,手指把弹槽拨了几圈后重新推了回去,紧接着他便用擦得锃亮的枪管抵住了自己的下颌:“问问老天的意思咯,我要是死了一定帮。” “嚣哥你别——” 话都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喀哒”一声响,权御握着方向盘的手险些打了个晃,反应过来是空枪后他狠狠松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太危险了。” “别担心,”谭有嚣终于畅快地笑出了声“难得玩一次找点乐子而已。”他随手把转轮重新推出,取出里面的子弹后连带着枪一并丢进了座椅下的储物盒内。 “谭涛的事情就让他自己解决,他越烦恼我越开心。” 柳家老宅此时从里到外皆是片灯火通明,却挡不住日渐衰落的垂暮之气,连里头的佣人们都不大严肃,谭有嚣往餐厅走的这一路上没少听到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您就是谭小公子吧,谭先生正和柳老他们在里间说事情呢,您先在外间稍等片刻。”也就只有这个管家模样的人还有些职业素养——如果没看见他转身时翻的白眼的话。 谭有嚣一走进餐厅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由高到低的转变,一群人纷纷向他投来了针刺般的审视视线。 柳家的小辈们此时已是酒过叁巡,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私生子他们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当事人要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扎眼而难以忽视。 “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会儿,因为是初次见面,我给大家带了些礼物。” 男人把拿礼物的佣人招呼了进来,脸上温柔得体的微笑和手臂上的纹身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人到底都是看脸的生物,哪怕嘴上再不承认,但在面对一张好看的脸时潜意识里总会将底线放宽些,就比如现在。 家族成员里年轻些的已经完全把他尴尬的身份抛到了脑后,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了他的身高和混血的长相上,一时间餐厅嘈杂了起来。 当然其中也有看他极度不爽的。 谭有嚣保持着礼数亲自分发着临时搜罗来的礼物,等给到最后一个看起来比他还混的年轻男人时,对方竟直接把东西甩在地上,站起身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你在我们家装什么啊野种?” 第26章忍耐 柳恩承认自己的喊话有虚张声势的成分,他刚刚撞的那一下完全没收着力,可眼前的男人连晃都不带晃,反倒是他把自己的肩膀给撞疼了,还顺势被对方扶了一把,现在光气势上就矮了好几头。 其他人本来还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现在见自家人吃瘪变相损了他们的颜面,于是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年龄相仿的:“表哥你别这么说他啦,人家好歹还是个海归呢。” 在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下,柳恩心满意足地尝到了被众星捧月的滋味,再加上他刚刚喝过酒,现在狂得几乎快要找不着北,抬起脚就把地上的礼盒踏得稀烂,末了还不忘当着所有人的面往上啐了口唾沫。 “人海里的才是海龟呢,我看他充其量就是个陆地上的臭王八!” 低劣的谐音笑话反响热烈,柳家人或直视或斜视地看向谭有嚣,似乎都迫切想要看到这个男人露出什么失态的表情。 柳恩像只受到大家鼓舞后急着表演的鹅,伸长了脖子凑到谭有嚣跟前,食指恨不得直接戳到他的脑门上:“听到没有谭有嚣,你就是个臭王八!” 在浑身酒气的男人把口水喷到谭有嚣脸上时,他的眼角终于没忍住抽搐了几下,权御实在看不下去将柳恩一把推开,迅速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了块方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污秽。 “怎么,你还要打人啊?!” 谭有嚣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忍耐力和演技都是一等一的好,哪怕他上一秒确确实实快咬碎了后槽牙,但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能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满是困惑的微笑:“你似乎对我有很强的敌意……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他又把话头丢给柳恩身后的众人:“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一时间竟没有一人敢主动搭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不约而同看向满脸谦逊似乎真的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谭有嚣,再一对比旁边的柳恩…… 高下立判。 “其实,谭叁表哥挺好的……”某个手快拆开了礼物的男生已经默默改口。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总比柳恩那缺心眼强吧。”原本就看不惯柳恩的趁机开始拱火。 “私生子就私生子呗……又不会影响到我们什么,再说了人家不比这帮歪瓜裂枣加起来好看啊?”只看重长相的女性凑在一块儿小声议论。 谭有嚣微眯的眼睛藏住了极强的攻击性,笑意仅浮于表面:“讨厌我的原来只有表弟你一个人啊,我还以为大家都是那么想的呢。”毕竟柳家这帮人在他看来就跟群牲口一样蠢不自知,哪边占优势就向着哪边说话的行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没什么可高兴的。 而柳恩这傻子就不一样了,这一听你们竟然敢不向着我,转过身去就开始无差别攻击:“之前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让他难堪吗?你们现在骂我干嘛——” “吵什么吵!” 柳国才和谭涛一前一后出了里间,旁边跟着谭恪礼,在看到谭有嚣时他还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男人理正衣襟,走到柳老爷子跟前板板正正地鞠了一躬,可他越是谦卑就越显得自家外孙在后头疯疯癫癫得像个地痞流氓,柳国才试图在鸡蛋里挑出个骨头,但除了他胳膊上那怪异的蛇形纹身以外压根就找不到其他可以指摘的地方,最后老头别无他法又不想丢面,所以只得敷衍地回了个“嗯”。 “有嚣啊,来晚了,快给柳老赔个不是。”谭涛虽然也很乐意看这老头难堪,但该给台阶的时候还是得给一个的。 “柳老,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不到位,希望您能原谅我的疏忽……”谭有嚣从佣人手中接过红色的大盒子,恭敬地递到了柳国才跟前“一百五十年的野山参——祝柳老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柳国才现在是越看柳恩越不顺眼,让管家接了礼物后自己走上前去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外孙一脚:“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你房间反省去!” 不管柳恩有多愤愤不平,他现在都得听外公的话乖乖夹着尾巴离开餐厅,谭有嚣凝视着他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很快转头看向柳国才:“柳老,方便找个人带我先认一下房间吗?” 柳国才巴不得他也赶紧从餐厅里离开,所以安排人的速度也很快,谭有嚣再次道了歉,带着权御出了餐厅。 他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 “真是辛苦你了,就带我到这儿吧,我大概已经知道房间在什么地方了——上楼后左拐第叁间,是吧?” 说话间谭有嚣已经摘下了手腕上价格不菲的表,轻轻塞进了佣人的口袋里:“多谢。” 本来一脸不高兴的佣人完全没想到带个路还有这意外之喜,表情都来不及摆出来就生怕他反悔似的揣着兜跑没了影,也因此没看见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意。 柳恩并没有直接回房间,他一边碎碎念地骂着谭有嚣,一边踢着路边的灌木丛,不知不觉走到了景观湖旁边,突然他尿意上涌打了个颤,左顾右盼后想也没想钻进了边上的小树林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他刚岔开腿准备拉下裤链就被人从后面绞住了脖子,全身血液仿佛被从这里截断,一瞬间全部涌入到了头顶,撑得像要爆开,而柳恩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直接被勒得晕过去了,谭有嚣一松手,他便直直地倒进了草丛里。 几秒后柳恩睁开眼,见有一道背光的漆黑人影正骑在自己身上时,他几乎被吓得连喊叫都忘了:“鬼、鬼——” “柳恩,我他妈是你爷爷。” 谭有嚣一拳砸在了柳恩的面门上,脆弱的鼻骨显然没办法跟拳头硬碰硬,更何况是铆足了劲儿砸下来的,一瞬间似有骨头断裂的声音从拳下传出,但他几乎是完全不带任何思考地挥出了第二拳、第叁拳……鼻血粘在掌指骨上被带出一条弧线,滴落后成了树木的养分。 像是要把之前受的羞辱给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一般,他次次都下的死手,反正小树林里黑灯瞎火的,活人和沙包打起来也没什么分别。 看着那张已经难辨出本来面貌的脸,男人笑着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即便暗红色的血蹭到了脸上他也不甚在意:“你马上就要被我这个野种杀了,高不高兴——操你妈的柳恩。” 头歪斜向一边的柳恩可能醒着也可能晕厥了,或者直接死了,但那又有谁在乎呢?到最后恐怕也只有景观湖里的鱼晓得了。 谭有嚣站在湖边点了支烟,那火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风一过,权御悄声给他披了件外套遮挡血迹。 “路上没人,回去吧嚣哥。” 男人朝着湖面略一抬下巴,弹掉烟灰后将手里未燃尽的烟头远远地丢了进去,转身潇洒走人。 被丢下的烟头在湖面上溅起了一圈圈涟漪,随后缓慢沉底,而此时陪着它的还有同样沉下去的柳恩。 第27章失眠 谭有嚣回到房间后若无其事地洗了个热水澡,即便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未必能有他这样松弛的心态,似乎抹去条人命在他眼里就跟路上随便踩死了只蚂蚁一样,平常到不能再平常。 但这份轻松只维持到了睡觉前——他毫无疑问地又失眠了。 行李是随便收拾出来的,他想着第二天祭完祖就走也懒得特意带什么东西,直到现在躺下了他才开始后悔当时没有往里头扔瓶酒。 一睡不着觉他就开始烦,一烦他就躺不住,一躺不住他就更睡不着……他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报复似的狠狠用手腕敲了敲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里头的钻子配合地停了一停,随即又开始加倍撕扯起他的神经。 反正这症状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谭有嚣索性打算找点事做分散分散注意力。 不过现在这个点…… 电话打了五遍才接通,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对面突然“哎哟”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手机似乎掉进了某个夹缝,他挑眉,饶有兴致地听女孩儿在那头慌里慌张地解释。 “我没拿稳,手机掉床缝里了……你别着急,我马上把它捞出来。” 宁竹安试图用手去够,但缝隙的宽度只够她把手指伸下去,等到了厚一些的手掌位置便卡住下不去,她锲而不舍地又尝试了几次,反而擦着手机的边角把它推得更加里面,思索几秒后她猛一拍脑门跳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个衣架出来,边捞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烦死了,干嘛要给我打电话啊。” 等好不容易把手机拿出来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仿佛干完什么大事般疲惫地倒回了床上,耳边适时传来谭有嚣满是嘲弄的哼笑声:“宁竹安,嫌我烦还接我电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细微而清晰的呼吸声顿了顿,女孩儿努力在自圆其说“我是觉得刚刚它掉进去了很烦,你别误会……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睡不着想找个人打发时间而已,听说萨婉今天带你出去玩了?”谭有嚣缓缓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了一角,本来是想瞧眼月亮,却意外看见了一对正倒在花丛里忘我交媾着的男女。 说柳家人都是牲口还真一点儿也不假。 宁竹安惊讶于他消息之快,转头想想又觉得正常,可谭有嚣不管生不生气听起来都差不多的语气让她实在拿不定主意,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开心了吗?” 谭有嚣正在回忆那二人的身份,这问题倒是把他问得脑子空了一下,毕竟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只要是他表现出来的,那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至于他内心究竟是何种想法……以前是没人在意,现在依旧还是没人在意,所以他把这句话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发现自己并不满足于此。 “我开不开心对你而言重要吗?” “嗯……是重要的。” 宁竹安思考得认真,回答得也认真。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单纯害怕男人会因为生气而迁怒萨婉,从小受到的教育又让她喜欢把话往委婉了说,这才导致她完全没觉得话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自然而然也就对男人语句里那份模糊不清的暧昧毫无知觉了。 而被满足了自我价值感的谭有嚣头一次这么想回家——他想好好尝尝那张既能把人气死又能轻易哄人高兴的小嘴:“那看来我不开心也得开心咯。” 男人仿佛突然愉快了起来“不过我这儿有点好玩的东西。” 就在刚刚他终于把楼下的这俩人对上了号,女的是柳恩他妈,男的是柳恩他表哥。 宁竹安虽然已经隐隐预料到了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抵不过占了上风的好奇心,她问道:“什么东西?” “有人正在我楼下的花丛里做爱,你想不想看?” “不想!”小丫头拒绝得斩钉截铁,连说话的音量都不自觉比平时大了好几度“那种事情干嘛要给我看?” “这么抵触干嘛,难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给你进行过性教育?况且退一万步讲,我们那天不是才刚做过你嘴里的‘那种事情’吗?” “你、你别跟我说了,我要睡觉了!” 谭有嚣得逞似的笑了几声,他几乎能想象到女孩儿此时一定通红着张漂亮的小脸,狠皱着个眉在心里头骂骂咧咧,便也不再太过分地逗她,只是叮嘱要“好好养伤”,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撂了电话。 手机屏幕逐渐变暗关闭,男人嘴角的笑也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他抱起胳膊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只动物。 虽然他不想帮谭涛,但先前这柳家的人又实在是恶心到了他……左右权衡之下,谭有嚣重新打开了手机,而这次,他把镜头对准了楼下。 第28章祭祖 po1 8 a m.c om 清晨的柳宅被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佣人和佣人之间不断地奔走相告,不出半小时柳恩醉酒后溺死在景观湖里的消息就飘进了柳家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进到大厅前,谭涛别有深意地拍了拍谭有嚣的肩膀和脸:“好孩子。”跟在旁边的谭恪礼也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只是眼神总不自觉扫向男人手腕上的那条血红的佛串。 大厅正中间停着被白布蒙住的尸体,每个人都很沉默,若是平常死了人,大家哭闹一通也就散了,偏生今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时候,柳恩的死就像突然黏着在了身上的蛞蝓,纯纯是在恶心人。 柳国才坐在主位上,变成了一尊只会摇头叹气的雕像。 “柳恩啊!”夹着哭腔的女声由远及近,跑过去时刺痛了谭有嚣的耳膜,她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就“哇”地哭出声来,旁边跟着的男人试图把她搀扶进怀里,却被挥手抡开,白布也扯到了柳恩肩膀的位置。 有站得近的在看到那张被泡发的脸后尖叫出来,猛地捂住眼睛向后退,不小心就被凳子腿绊了一跤,临了摔倒还不忘把凳子上的人也拽了下来,两人迭在地上就是一通推搡,结果又碰翻了旁边的架子,用作装饰的昂贵花瓶应声碎裂,一时间所有人都各自吵嚷了起来,不是在撇清责任就是在借机清算之前的矛盾。 谭有嚣虽然很想垂着头默不作声地为死者吊唁,但眼前的混乱让他看得津津有味,可惜不能拍下来,不然他一定要给宁竹安看看。 “够了!”看好文请到:m iqin gw u.co m 柳老爷子从没有过任何时候是像现在这样难堪的,他恨不得用拐杖把地上杵出个窟窿,大厅很快便只剩下了柳薇一个人的哭泣声。 女人环视大厅一圈,最后死死盯上了正满脸兴味看热闹的谭有嚣,她猛地扑过去掐住了男人的胳膊,尖声质问道:“我的柳恩不可能喝醉后失足落水,是不是你害的?!” 当谭有嚣垂眸看向她时,柳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当他开口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时,她更是感受到了如坠冰窟般的寒冷,他说—— 昨晚我都看见了。 柳薇恍惚着要往后倒,脑子里男人的话正在循环播放,她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已经被人发现,如果说出来,她将会被永远钉在家族的耻辱柱上,就连死后都只能下到地狱里去,面前这人一定是地府派来的鬼魅邪祟。 “姑姑!”柳玉书连忙上前将她扶住,略带歉意地朝谭有嚣一点头,在请示过柳国才后便扶着呆愣的女人先行离开了大厅。 柳老爷子撑着拐杖缓缓站起,中气十足得说道:“上山,祭祖,其他事情回来之后再说。” 许是因为今天家里死了人,所以今天祭祖时大家都显得格外严肃庄重,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而失了祖宗的庇佑被鬼怪找上门来。 他们这辈人年龄基本都相仿,所以也就没什么太要讲究的地方,等谭恪礼拜完退到了一边,谭有嚣便拿着叁炷香走到香烛前点燃,然后靠着记忆里不清晰的方式下跪、叩拜、起身。 可柳家的祖先似乎并不愿意庇护他。 就在谭有嚣准备把香插进香炉里时,一只半死不活的鸟猝不及防从天空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案台上,寻着它而来的老鹰一个俯冲用爪子重新把它捉住,扑腾翅膀离开时意外把香炉碰到了地上,之前上的香还没燃完就这样匆匆地摔断了,一阵风刮过,把里面的香灰吹得到处都是。 “爷爷晕倒了!”有人喊道。 被突发状况惊得呆愣住的人群瞬间朝一个方向涌了过去,“外公”“爷爷”“爸”的叫喊声不绝于耳,而谭家的人倒像是被隔绝在了这氛围之外,心思各不相同地看向了那座修缮良好的墓碑。 谭有嚣拾起香炉重新摆回原处,单把自己手里的叁炷香插了进去。 被送回房间的柳薇像是丢了魂,一会儿哭一会儿愣,就连柳玉书跟她说话也完全像听不见似的。 “鬼,有鬼……” “你说什么?” 男人凑了过去,却被狠咬住了耳朵,挣扎中他用力地推了柳薇一把,女人便一头磕在了柜子角上,可她像不觉得痛似的,突然指着柳玉书笑了起来:“你和那个男人一样,你们都是鬼!我要去阎王那里告你们的状,你们都欠我和我的柳恩一条命!” 柳玉书好脾气地笑笑,从抽屉里翻出了根麻绳,那双桃花眼依旧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完全疯癫了的女人:“好啊,那姑姑快去死吧。” 第29章审讯 医院的走廊总是静谧而紧张的,长长的过道铺着洁白的瓷砖,反射着头顶冰凉的荧光灯,空气中经年累月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轻声交谈的声音,走廊尽头的窗户透下来些许阳光,与室内灯光交织在一起,成了为数不多的暖意,而其中有两抹蓝色格外显眼。 沉寰宇敲了敲病房的门,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护士,她指了指里面,小声说道:“进去吧,人正清醒着呢。” 躺在病床上的是肇事车辆司机李讨,此时两条胳膊一条腿都被石膏固定着,脖子上还戴着颈托,比起被直接轧成两段的石麒来说他这样已经算是幸运,至少还捡回了一条命。 男人扭不了脖子,就拼了命地斜过眼去看,喉咙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音节凑不成段完整的话,沉寰宇和洛川相视一眼,预感到接下来的审讯可能不太容易。 “李讨,你的案子现在被移交到了江抚市公安局,我是负责本案调查的刑侦支队队长洛川,这位是我的搭档沉寰宇,接下来就该案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向你了解,还望您能配合我们调查。” 沉寰宇拿出录音设备靠近了李讨的脸,示意审讯可以开始。 “你开的货车挂靠在江抚建工集团名下,但当天公司并没有给你们安排运输任务,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小石县吗?” 李讨像是见了猫的耗子,浑浊的眼睛在二人间不安地来回游移,他不敢看洛川,更不敢看沉寰宇。 指派他去灭口的男人许是料定他会按照计划进行死在河里,所以并没有告诉他面对警察时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而他念及被威胁的家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从昏迷醒来后就一直装作说不了话的样子,这招糊弄得了小石县派出所的民警,未必能糊弄得了刑侦支队,可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李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张开嘴咿呀啊呀半天都说不清一个字。 沉寰宇听出了不对劲,将录音设备重重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严肃道:“李讨,我们这是在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别给我装。” 坐在椅子上的洛川接收到了开演的信号,说的下一句话就开始扮起红脸来:“是啊,毕竟受害人还在抢救中,如果现在老实把事情交待清楚,之后说不定还能有减刑的余地,你说是不是?况且我们是警察,如果有人胁迫你,你更应该告诉我们才对啊。” 石麒没死?李讨顿时感觉天塌了。 那个男人给他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石麒再也开不了口,否则就杀了他老婆和七十岁的老妈——他快恨死了当时那个去赌博的自己。 “李讨!你别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警察也不是吃素的,我们已经查到在这之前你见过了谭记实业的人,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你到底要包庇谁?!”沉寰宇演得跟真的一样,实际上警察还没有挖到这么深的地方,他只是根据石麒死前说的话发散了一下思维,而神经高度紧张的人一般很难觉察出破绽来。 洛川看着被吓得瞪大了眼的李讨,冷声将沉寰宇呵止:“沉寰宇,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知道了……队长。” 见男人离开病房,李讨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谭家人让我那么做的。” 沉寰宇关上门的瞬间便卸了力,心脏咚咚直跳,连额角都迸起青筋,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吵到别的病房才弓起背长舒了口气,装狠果然也是个力气活。 审讯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他便捂着心口靠在了门边的墙上,连续几日昼夜颠倒的连轴转终于让这个拼命叁郎生出些困意,他闻着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 “嘿,寰宇,站着都能睡着了?” 洛川的声音惊得他一个激灵,记忆里自己不过只是眨了个眼:“都没感觉到。”但当他看到录音设备后又一下来了精神,急忙伸手示意。 “你确实得好好休息了,”洛川无奈笑笑,把东西塞给他“今天这趟倒不算白来。” “有人把石麒的住址告诉了他,要他去杀人灭口,据他所说并不知道警方那天也会去小石县,所以被我们碰上纯属巧合,他也没真想撞死你。” 沉寰宇摇了摇头:“这倒不重要,他有说是受谁指使吗?” “他只知道那个人姓谭,其他一概不知——靠这个抓人怕是难喔。” 沉寰宇和洛川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想要制裁谭家这样根系深厚的家族,单凭李讨的口供是远远不够的。 但这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契机。 “那到时候就让李讨听声音认人。” 第30章死亡 祭祖后的柳宅在第二天也静得可怕。 继柳恩之后,柳薇又被发现吊死在了房间里,短短一天时间内接连死了两个人,所有人几乎都沉默了。 虽然依照习俗这人死后当停尸叁天,但是看眼下这情况要是真把尸体那样放着,暂且不说天热会不会发臭,就柳家这帮子胆小的吓都快被吓死了,有人提议直接联系殡仪馆先把尸体拉走,到时候再办个葬礼完事,可没有柳国才拍板大家也不敢随便做决定,这件事只得搁置下来,尸体被暂时停放在了冷库里。 谭有嚣不信这什么神那什么鬼的,难得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后便准备去干正事,却发现这一路上压根没几个人在走动,想必是都躲到各自的屋里去了。 “那老头这一晕怕是不中用了,听小王说,柳恩少爷的脸都烂完了,差点给他臭吐。” “嗳,真是晦气,我想辞职不干了,昨晚睡觉都没睡安稳,总感觉有人在我耳边哭似的……诶!” 路过转角时一个佣人打扮的女生撞进了谭有嚣怀里,没想到他竟然相当温柔地低头冲她笑了笑:“抱歉,可以问一下柳老的房间是在什么位置吗?这柳宅太大,我可能有点儿迷路了。” 近距离的接触使她面上不觉一热,语言中枢也跟着临时宕了机,她想都没想就连比带划地给男人指出个方位,像之前带路的人那样,这回谭有嚣从口袋里摸出来个镶了钻的小饰品,就像他说话是那样温柔地放进了女生手心。 “多谢。” 他再次点头道谢,朝着佣人手指的方向绕上了小洋楼的第二层,此时分明是大白天,走廊里却黑得阴森,一阵过堂风吹过,压抑感扑面而来,这层就一个房间,而本该守在门外的佣人们此时正躲在某个角落里赌钱,就这样给了谭有嚣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机会。 屋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上,是正在费力呼吸的柳国才,他大概是真的被香炉那件事刺激到了,此时双眸空洞无比,离行将就木也差不了多少。 谭有嚣走到床边后跪了下来,轻轻握起老人干枯的手将其抵在自己的额头处,动作虔诚,可嘴里讲出的话却相当不敬:“老东西,你到这个岁数也该死了,也别怪我要杀你,对我而言——杀谁不是杀呢?反正你的宝贝外孙和宝贝叁女儿也都死了,你刚好还能下去陪陪他们呢。” 柳国才似乎对最后几句话有了反应,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抽了出来,“吭吭”地喘着粗气 “对了,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呢。”男人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前天晚上拍的视频调出来放给他看。 “你看你的好女儿竟然和自己的侄子不清不楚……这是乱伦吧?亏外界对你们柳家的评价一直是文学世家,结果竟然连姑侄关系都这么混乱,你说把这视频卖给媒体怎么样?你们柳家能霸占几天头条?大家会怎么评价?你柳国才这一世英名到时候可就全完了吧。” 谭有嚣说到最后忍不住捂脸笑了起来,如果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话一定会被这种场景吓得头皮发麻。 “你、你个……”柳国才浑身剧烈发抖,已经到了只出气不进气的地步“野种……” 男人伸出食指把他昂起的头颅重新摁回了枕头上:“你们有多高贵?说来说去都只会揪住我的血统不放。” “在你死前告诉你个秘密吧。” 谭有嚣凑到了柳国才耳边,清清楚楚地说道:“你的宝贝外孙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把他扔进了湖里。” 柳国才本身慢性病就一大堆,几分钟之内接连受到如此多的刺激,瞪大眼哀叫了一声后便再也没了动静,死不瞑目。 这下谭涛那老东西肯定得高兴了。 站起身后,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手腕上的佛串理顺,“哗啦哗啦”的磕碰声在死潭似的卧室里格外清晰,柳玉书躲在屏风后听着那声响逐渐远去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看着床上的老人,伸手合上了那双凹陷的眼。 本来他是想亲自杀掉柳国才的,结果却被那人抢先了一步。 “你们柳家人还真是群怪胎。” 柳玉书听到声音后猛地回头,就瞧见谭有嚣正藏在阴影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是在观察动物园里的动物般,上位者的姿态一览无余,他感觉得出面前的男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这令他鬼使神差地相信这会是他脱离柳家这个囚笼的唯一途径。 “你到时候能不能带我走,”他盯着男人的眼睛“我会打架会杀人,如果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去帮你陪客,不管男女都没问题。” 谭有嚣眉尾微挑,最后冷笑一声:“我这儿不缺精神病了。” ps:周六休息一天~ 第31章过往 柳玉书在某种程度上或许能勉强和谭有嚣感同身受,因为他自己就是柳家人口中的“野种”。 他的父亲柳望,家里排行老二,是个披着大学教授皮的畜生,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勾引女学生,搞大别人的肚子后被厉害的原配知道了,说是如果不处理掉孩子就走法律程序离婚,到时候一定要叫柳望和柳家颜面扫地,最后结果显而易见,他选择保全自己的事业和家庭。 柳望是爽完还不用负责任了,给了女学生一笔钱后就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联系,不再管人死活,而那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很难打掉了,好不容易从大山走出来,她却草草结束了自己的大学生涯,家里人在知道这件事后嫌丢脸,不肯认她,等孩子生下来后,当初男人留下的钱也所剩不多,她只能拖着虚弱的身子连打好几份工,一直到孩子上小学,女学生终于受不了了,可怜的她直接找到柳国才,跪下求他把那孩子收留。 “柳先生,我真快活不下去了,这怎么说都是您儿子的种,求您发发善心把他收留了吧,哪怕让他当佣人也是可以的。”曾经美丽的学生已经被生活磋磨得满脸疲态,她说得恳切,柳国才最终勉为其难同意了,瞒着柳望收留了那孩子,给他改了名又换了姓。 一方面是他动了恻隐之心,而另一方面则是柳家确实丢不起这个人。 当时柳玉书还以为这是像以前妈妈打工时把自己寄放在邻居家里那样,只要静静地等几个小时,妈妈就会手拿从工厂、菜市场、小饭馆里顺来的别人都不要的东西出现在门口,接他回家,那时哪怕是一根扎带他都能玩很久,烂菜烂叶煮出来的汤也很好喝,可分别往往就是在这种不经意之间,他却没听清妈妈离开时最后那句被风吹散的话。 后来听别人说起,才知道她那时已经谈到了一个心仪的结婚对象,想来是自己成了阻碍。 不过那样就很好了。 而真正把他逼疯的,是病态的柳家。 谭有嚣说得对,柳家就是群怪胎,即便是没病的进去,出来都得高低得个精神疾病,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柳国才在吃穿用度上没有差过他的,但平时只管大事,小事上一律都视若无睹,加之柳玉书身份尴尬,私底下不光是柳恩那帮比他小些的孩子,就连佣人都可以随便欺负他,于是少年时期的他在常年的高压下就这样轻易地就扭曲了。 柳玉书知道自己需要一块能让他在柳家活得更舒服的挡箭牌,而死了老公后一直疯疯癫癫却倍受柳国才疼爱的柳薇就成了那时候的最佳选择。 “这就是你睡了亲姑姑还要把她杀了的理由?” 坐在床尾的谭有嚣对于他动情的讲述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于是疲倦般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懒得再抬,这种时候他的睫毛就格外明显了,挺长,只是不翘,投下的阴影细碎,像团雾,模糊了本就和深渊相差无几的眼。柳玉书本以为这同是私生子的经历兴许能得到男人一丝共情,但就对方目前心不在焉的程度来看,他显然毫不在意。 “她自己想死,我不过是给她递了工具。” 柳玉书顿了顿。 “表哥……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能懂你的感受,我希望以后能多帮帮你。”他还想再努力挣扎一下。 这话让谭有嚣皱起了眉,抬眼的时候眉压着眼,他本就是眼白多些的,这下眼黑又被眼睑遮去了一部分,看着冷得足以结出霜花:“你懂谁?你懂我?你懂我什么?我用得着你懂吗?” 论年龄,二人只差了四岁,论气场,他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柳玉书沉默地垂下头,若是最后真的别无他法,那么自己只能把整个柳家的人都杀光了。 “但是呢,毕竟你是第一个喊我哥的人,拉你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突然话锋一转。 男人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掌心经年累月的茧子,纹理的沟壑深刻,刀疤从中间经过,摸起来像平白多了一条生命线,他又看了眼柳玉书,随即站起身走到床头柜翻找出纸和笔,利落地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过来拿。” 柳玉书赶忙走过去接纸条,还没来得及看,谭有嚣就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还有个要求——你得交投名状,柳薇不算,毕竟她是在这之前死的。” “我需要怎么做,要我杀几个?” “不用那么麻烦,”男人脸上又显出了温和的笑意“你只需要闹出个大新闻给我看看就行。” “嚣哥,咱们就这么直接走吗?”权御话还没说完,迎面就碰上了谭恪礼。 谭有嚣墨镜后的眼已经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他撇过头佯装没看到,二人擦肩而过就当谁也没见过谁,谁料这回谭恪礼竟主动拉住了他的胳膊,面露忧色:“有嚣,这又是要去哪儿?最近还是老实些吧。” 没有谭涛在的场合他连装都懒得装,讲的话就跟带刺儿似的:“去死呗我去哪儿,撒手,你用不着在这儿跟我假惺惺的演戏。”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伤了谭恪礼的心,男人苍白的脸上是多种情绪的融合体,可他并不擅长跟人辩驳,而此时的沉默在谭有嚣那儿更成了种佐证——某些人不装就连话都不会讲了。“我知道,你们不就是觉得我是流氓、臭混子嘛,对,我谭有嚣这辈子就这样烂到底了。”他狠狠甩开胳膊上那只根本不算在拽着他的手:“别再来指手画脚,我们不是亲兄弟。”话说完,男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半亲怎么不算亲呢?谭恪礼捂着心口默默想,兴许他只是从小没被人好好爱过吧,而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怎么能真放着不管。 “嚣哥,我们直接回江抚。” “这儿是不是有家挺出名的琴行?” 权御习惯了谭有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转头便在导航上搜索了一番,等完全确定后才回答道:“在市中心,要去吗?” “去吧,给某人买份礼物。” 第32章品尝(微h) 等回到江抚的家已经是半夜,谭有嚣甩下吉他包随便冲了个澡就直奔二楼宁竹安的房间,那儿的门几天前被他踹坏了还没修,晃晃荡荡敞出条缝隙,一推就开,此时床上正隆起小小的一团,连女孩儿的脑袋都瞧不见,只有些许乌黑的发丝还露在薄被外头,于是他掀开被角从床尾处钻了进去,待直起上身后被子便顺着脊背滑下来堆在一起,他这才得以看清蜷缩着,睡得毫无防备的女孩儿。 宁竹安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觉有东西压在胸口上,凉一阵热一阵,有如潮汐往复的酥痒感来得强烈又转瞬即逝,她难受,下意识伸手向胸口处摸索,却先触碰到了属于人类的体温,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人也跟着醒了,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差点被吓得尖叫:“谭、谭……” 谭有嚣吐出嘴里被咬得软烂的果子,脸贴着女孩儿的乳房,抬眼去瞧她那张惊魂未定的小脸:“怎么,不认得我了?”说罢,他又伸出舌头左右扫动起嘴边那粒小得可爱的乳珠,好像这真是什么能吃的东西似的,羞得宁竹安直接上手去推他的脸,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她小腹发热了。 宁竹安心底抗拒,下头的热液却滴滴答答往外流,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阻止的办法,最后只能希望不要被男人发现,便又开始挣扎起来:“不行,我还没好……会裂开的。” 这话说得似乎有效果,谭有嚣手肘支起上身凑到她脸前,未干的发梢滴下水珠,冰凉的,像打伞时偶尔落到脸上的雨,他伸手替她抹去,但并未停留,而是沿着女孩儿光裸的身子一路往下,少女最后的防线花似的脆弱,他很轻易地挤进腿缝,粗粝的手指拨开两片软肉,除了湿热的液体之外哪儿还有什么伤口,早好全了,于是男人哂笑不已,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头。 “又骗人。” 宁竹安象牙白的小脸染上了惨淡的月光,躺在床上也发亮,像夜一样黑漆漆的睫毛下是从柔软的湖泊里打捞出的宝石,荡着泪圈那么无助又哀伤,她吸着鼻子想说些什么,一个为了让她闭嘴的吻就剥夺走了话语权,宝石上现出裂缝,最后隐没进了黑漆漆的夜里,被泪水浸出了雨雾。 她像是被捣碎了的草莓,从身体里流淌出的汁水都是她的血和泪,这分明是自己的身体,到最后却全凭别人说得算,她清楚而感到极度的无可奈何。 谭有嚣并不温柔地咬着女孩儿的乳尖,连带着乳晕下的部分嫩肉也一并含进嘴里,像是被章鱼的吸盘吸住,宁竹安眯起眼喘得厉害,原本推阻的小手不知不觉就插进了男人的发丝间,无意识地揪着:“好疼……” 直到在两边的小乳上都留下了几圈牙印,谭有嚣才捋着后脑勺处凌乱的发丝直起腰来,哼笑着拍了拍女孩儿滚烫的脸颊:“宁竹安,老子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随即他又掐捏起左边那团痕迹累累的奶豆腐:“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这么小。” 他都怕给捏碎了。 “那你去找别人吧,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做那种事情。”宁竹安抬起胳膊遮住眼,话刚说完便哭了,房间里只剩下她小声啜泣的声音。 眼泪不仅没让谭有嚣心软,这说出来的话反而还把他给惹生气了:他谭有嚣难道是什么很脏的东西,能让她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还去找别人,她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很特别的角色吧? “没有那个必要,”谭有嚣扯开女孩儿遮眼的手臂,啜泣里掺进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冷笑“今天要是不他妈把你给操了,老子就跟你姓。” ps:今天忙着收拾东西,就先写个前戏吧。。。 第33章溺毙(h) 说着,谭有嚣解开了身下的浴巾,捏住宁竹安的膝盖把她两条腿往上推起又分开压至两侧,正淌水的私处被牵扯着敞开道小缝,性器就硬挺挺地贴了上去,顶端正因为兴奋往外渗出粘液。 宁竹安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她认命似的扭开头,嘴唇咬得死紧,明明还没开始她就仿佛已经饱尝了所有痛苦,在男人身下颤得像被雨珠砸得破碎的浮萍,她最终选择抬起手臂遮去眼里的光,在吞吃人骨的黑夜里静默了,连哭泣声都藏住,被折去翅膀的蝴蝶飞不走,逃不了,最后只能丑陋地死掉。 这副样子看得谭有嚣想笑——被气笑的,动作便也狠了。 第一下,他本想直接撞进去,但因太滑而堪堪擦过上面的小肉珠;第二下,他才勉强耐着性子慢慢把顶部挤了进去。 肉壁上的褶皱被撑开,这还只是最简单的插入刺激就足以让他脊骨发麻。而宁竹安呢?腰弓在那儿,两条胳膊交叉挡在眼前,愣是忍着没发出声音,一派贞洁烈女誓死不从的模样,下身却吸绞得热情,逃避不看也没用,男人直接往前一冲,胯骨结结实实撞在女孩儿腿下的嫩肉上。 宁竹安只觉得那块地方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男人缓缓退出到入口,这回更加用力地往最里面顶,随之而来的是声闷响,“咚”的一下,女孩儿捂住头呜咽了几声,他这才意识到刚刚是离床头太近,把宁竹安直接撞上去了,听那动静肯定撞得还不轻,好在是木头的,不然得出个大包,于是便把人往下拖了点,性器也陷得更深。 谭有嚣并不含歉意地摸了摸她用手捂着的地方,发顶柔软而温热:“撞疼了?那我下次注意点。” 何止是疼,宁竹安都被撞得懵了,大概之前的委屈也算是一部分,她突然伸手死抵住男人的大腿,螳臂当车似的想要让性器从身体里拔出去。 “我恨你,谭有嚣我恨你!” 恨的分量太重,从她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倒是更像在撒娇,况且……一边推他一边夹他算什么? “这就恨我了?”谭有嚣攥住腿上那两条细白的胳膊,把它们当成借力点,性器整根拔出后直接一捅到底,二人不留任何缝隙的相连在一起,宫口亲吻着阴茎的头部,一颤一颤地吸着,汩汩热液流出,让他插得远比上回畅快。 宁竹安单薄的上身几乎被男人拽得挨不着床,乌黑笔直的发丝自然垂下,两条细胳膊的关节处火辣辣的,她忧心是否会脱臼,穴口和小腹更是酸胀得厉害,顶得她胃里一阵翻腾,但比起第一次的时候那种无休止的疼痛,这次虽然也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满足感,燃起了她的渴求。 她的理智不想承认,但身体却乐得接受,每次被用力顶弄带来的都不再是疼痛,而是一下高过一下的酸胀,以至于每次顶到底后再抽离时她的空虚感都会翻倍。 谭有嚣在性爱方面颇有心得,总喜欢快几下慢几下地来:快起来,是把这当成最后一次般,狠厉粗暴得让人招架不住的狂野;慢下来,却又是仔细摩擦,难耐得恨不能把人腐身蚀骨。 两者交替着来,对此毫无经验的女孩儿怎么可能受得了,于是她闷在喉咙里的哭声渐渐压不住了,从微张的小嘴里一点点漏出来,最后通通变了调,听得谭有嚣腹下发烫,性器大了一圈,把穴口处的肉膜撑得紧绷,带出来又推回去,挤出不少淫液,湿淋淋地沾在男人的耻骨上。 在谭有嚣又一次加快速度的时候,宁竹安捏起拳头的手突然反握住了男人暴起青筋的手臂,浑身上下都紧绷着:“不要了,你快放开我,我难受……!”她的唇咬着又松开,话还没说完脑袋就直接后仰过去,几秒后震颤着嘤咛一声,随即悬空的腰塌回到床上,性器被动拔了出来,往下滴着属于宁竹安的淫液。 谭有嚣松开手,放她绵软无力地躺下,随即重新压上去,拉起她的胳膊环住了自己的脖子:“五分钟不到就高潮了?安安,你这样我会觉得是自己太行了。” 他喊着女孩儿的小名,吻过女孩儿的耳廓、额头、鼻尖,最后在她的嘴唇前停留。 “安安,你亲亲我,亲我我就不弄你了。” 那对眼睛终于望向谭有嚣,此时里头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是从松柏上坠落的树脂偶然封住了路过的昆虫,成了珍贵的琥珀,宁竹安沉默地瞥开眸子,不回答也不亲他,只是沉默,无休止地沉默,像是发蓝的月光已经成了只有她自己看得到的海,而人在海里是不能说话的。 但男人这边显然等不了了,他刚刚没插几下,现在下面硬得快要炸开,要是真去等女孩儿主动来亲自己,他怕是得憋出病,反正本来也就是逗逗她的,没指望这个,他便准备重新将性器插进去,宁竹安却在这时嘟起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啵”。 这还是谭有嚣迄今为止第一次被人亲脸。 水火不容,碰出无形的水蒸气,男人突然热切地吻上了宁竹安的唇,阴茎也一并捅进小穴,他失了理智,竟然觉得当场把她弄死也挺好。 但凡宁竹安亲的是嘴,他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大。 太过纯真也是种邪恶,因为她把肮脏衬托得更加肮脏。 还没消散的余韵再度被激起千层浪,宁竹安难耐的呻吟声悄悄落在谭有嚣耳边,像蝴蝶振翅时扇起的风,男人挺动得卖力,手紧扣着小丫头的肩膀,整张脸都埋进了她颈窝里,舌头打转地刻着印记,不时还要咬几口才过瘾,而她温软的臂膀此时正圈在男人脖子上,二人交颈相拥,泪滑下也沾湿了他的鬓角。 谭有嚣不知道自己究竟抽插了多少下,背上指甲抓挠的细微疼痛让他兴奋不已,腰眼发酸得厉害,他干脆直接掐住女孩儿的臀部把她往自己的性器上撞,强烈的冲击感把两个人都刺激了个彻底。 宁竹安头一歪,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脖子,溢出的叫声可怜得很,而谭有嚣也没好到哪儿去,被湿热的小嘴这么一咬,低喘几声后性器便颤抖着在女孩儿体内迸出了精液。 男人缓缓支起身子,看着分开时,宁竹安的嘴唇和他脖子之间扯出了一根反光的银线,她眼神迷离,竟像是只在吐蛛丝的小女妖,可怜又可爱。 不够,这还完全不够。 谭有嚣随手扯起腿边堆着的被子,蒙在了自己身上,将宁竹安也一并罩进了黑暗里。 丝绒般的夜晚寂寥沉静,薄被之下却又是另一番世界,里头不时便会传出女孩儿的娇吟声和男性的低喘声,那响动一直持续到凌晨两叁点才算完。 第34章抚摸 rouse8.com 宁竹安睡着时要比平时乖得多,蜷在被子里,躺在他手边,好像摆放在基督教堂里瓷烧的天使像,却又是轻飘飘的一片,风能吹跑她,雨能打伤她,脆弱得近乎透明的身躯,谭有嚣侧躺着撑起头端详她,心想怎么会有人可怜成这样,连睡觉的时候那眉头都不曾解开,细细的忧愁绕成蓝色的毛线团,滚到他手里,分明身体已经得到满足,心上却平白无故开了个口子,竟让他生出了些空虚的情绪,他形容不出,总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如果这是场梦,那一定是场很糟糕的春梦。 鬼使神差地,谭有嚣抚上了宁竹安的脸颊,那儿有他所缺失的温度。 暖和,柔软,还带着点眼泪的潮湿。 睡梦中的女孩儿好像觉得冷了,身体不自觉又往里缩了缩,脑袋直接贴上了谭有嚣的胸膛,用脸颊挨着,男人也不矫情,伸出胳膊供她当枕头,自己则顺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平躺下来,出神地望向天花板。 他们又做爱了。 连谭有嚣自己都想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性吸引力,要身材有比她性感大方的,要配合有比她老实听话的……而宁竹安活脱脱就是张什么也不懂的白纸,总刺猬似的惹他生气,笑容一个不给,倒是从不缺哭的时候,还喜欢自作聪明地打小算盘,这但凡是换成别人,他简直半天都忍不下去。 正想着,胸口处突然搭上来了只热乎乎的手,宁竹安大概是把这也当成了枕头,搂得极为自然,男人垂眸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最后把它勾进自己手里比着玩。看好文请到:po18h k.c om 女孩儿不光胸小,连手也小,在他掌心里勉强能占去一半,难怪挠人也不疼,十指相扣后,他把手拉到唇边,轻轻碰了碰。 宁竹安越是抗拒,谭有嚣就越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看看,摧毁女孩儿口中那所谓的尊严到底需要多久。 又是陌生的房间,这是宁竹安醒来时的第一个想法。 黑色的床,黑色的被子枕头,空中有淡淡几缕烟雾,她嗅了嗅,和谭有嚣身上的味道相同,顺着其轨迹一路看过去,没穿上衣的男人正站在窗前,满背的纹身狰狞,依稀可辨其中主体是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蛇。 在他手边的架子上放着略显笨重的香炉,竟也是黑色的,烟气正从里丝丝地往外冒,没忍住让她打了几个小声的喷嚏。 谭有嚣听到声音后朝香炉里轻轻吹了口气,把盖子随意盖回去,转身拾起搭在沙发背上的睡衣就这样边穿边往床头走,女孩儿见状连忙拉着被子试图坐起来,却扯痛了布满青紫色指痕的腰,苍白的脊背瞬间弯下去,在大面积的黑色里像融化不掉的雪花,男人笑她没出息,上个床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看着实在可怜,于是干脆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在腰后不轻不重揉摁起来:“疼得厉害吗?” 宁竹安受不住这种力道的按摩,酸得她扭着腰直躲:“你别碰我。” 刚说完,她的屁股上就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落指的地方很快红肿起来:“宁竹安,这就不认人了,昨晚是谁爽得一直咬我?”谭有嚣捏住女孩儿的后颈让她转向自己,眼神恨不能再把她生吞活剥一遍:“看见了没?” 宁竹安确实看见男人脖子上有好几个迭在一起的牙印,但那又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她本来也不是故意的:“扯平了,反正……最开始是你先咬的我。” 她那次被咬得才狠呢,两个多星期印子都没彻底消掉。 “这么记仇,那这个怎么算?”女孩儿的手被谭有嚣握着从喉结摸至胸膛,他连睡衣的扣子都不系,总归是要把胸口处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型纹身露出来,明晃晃地展示花瓣和叶托上的新鲜血痕,还要让她用手指细细去感受,女孩儿好几次想把手抽回来,但都没成功,也就逐渐老实了,任由男人按着自己的手东摸西摸。 谭有嚣身上疤痕很多,被纹身覆盖着的,压在纹身之上的……指甲挠出来的跟那些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难以想象他之前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总不会是天天被人追杀吧。 女孩儿这边是越摸越起鸡皮疙瘩,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谭有嚣,我想去洗漱,而且……我还没吃药,能不能让我回自己的房间?”她又觉得羞怯了,声音越说越小,然后别别扭扭地将脸转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临时请的佣人大概还没来得及去收拾,你现在回去也睡不了床,先在我这儿待着,药我去给你拿。” 男人做事丝毫不拖沓,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进门时背上还多了个黑色的“大家伙”,待宁竹安穿上衣服吃完药,他才把包里头的吉他递给了她。 那一瞬间宁竹安的眼里是惊讶错愕的,想不通男人为什么要给她送把吉他,但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来接,又在将要碰到吉他的时候无端地忸怩了,重新将手背到身后,纠结得直咬嘴唇,这还是谭有嚣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种表情,没得到父母的同意就不敢收下礼物的小孩,娇憨可爱,分明连眼睛都黏在了上面,却因为送礼的人是他而格外犹豫。 左右是等不到宁竹安自己做决定的,所以谭有嚣直接把吉他塞进了她怀里。女孩儿抱着吉他,像终于沾到水的小鱼,藏不住的高兴,忽视了所有疼痛的高兴,纤细手指轻轻拨动,尾鳍便从水里分出条小溪,里面每个音符都是她的一瓣心。 谭有嚣不懂音乐,算是听个热闹,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容上:“又不说谢谢?” 宁竹安装没听见。 “行啊,不说也行,”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今天没别的安排,我不介意你用身体来谢我。” “那我还你。” “送出去哪儿有还的道理。” 结果又是一室旖旎。 第35章美梦 沉寰宇推开层层迭迭的人群,飞蛾般扑腾向镁光灯唯一照亮的地方,倒悬纷飞的尘粒下是活在梦里的美荷,周遭的所有他便再也看不清了,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她坐在台上弹钢琴,人那么纤瘦,指尖下的音符却像是离弦的箭矢,来得那么气势汹汹。 美荷不像荷花,更像是一棵小仙人球混进了荷花堆里,性子烈,说话直,爱看弗洛伊德,对所有人都竖着细细的刺,但就是这样的美荷,会在他被噩梦里的残肢断臂吓醒时,用那双弹出激昂琴曲的手温柔地替他擦去眼泪,那一刻,他似乎也成了其中的一个音符,除了爱什么也不需要拥有。 可是啊美荷,时间为什么把你留下,我却还在往前走? 他真的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安安的吉他越弹越好拿了好几个比赛的第一、妈又被返聘了、这几个月尽忙着案子都没去看你…… 终于,他穿过人群坐到了宁美荷的身边,柔软的烛火接纳了飞蛾,沉寰宇将头倚了上去。量子力学理论提出,等量的粒子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形成另一个平行世界,而梦或许就是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某种投射,为此他特地买了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看完了,但没看懂,时间一长就演变成了用来压泡面盖的工具。 宁美荷指下的琴曲由急转缓,他认真地听着,一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是现实,那他的幸福还在;如果是梦境,那可不可以就让他这样任性地沉睡一辈子。 “累坏了吧,”烫成了羊毛卷的长发轻轻荡过他鼻尖“累了就休息啊,笨蛋。” 沉寰宇缓缓闭上眼,笑得无奈:“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江抚今年很不太平,如果不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我担心……会有人像当年师父那样。” 十二年前,也就是2006年,江抚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杀人分尸案——“6·23洛峡案”,之所以能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无外乎是受了同年叁月份发生在荆龙市的“警员枪击案”的影响,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位爱岗敬业的好警察最后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殉职。 和弦逐渐转变,宁美荷突然抬起一只手把他从凳子上推了下去,在光圈中笑得漂亮:“行啦行啦行啦,那你可得快点回去,时间不等人。” 于是沉寰宇重新掉进黑暗,坠落感使他浑身一抖,膝盖便狠狠撞上抽屉的边角,抬头时袖子又刮倒了笔筒,一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宇哥你醒啦,”原本正挤在隔壁桌跟人聊天的贺明凑上前来,腋下还夹了个大纸箱“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没好意思打扰你,就寻思在这里等会儿。” 梦的后劲还未消,一看墙上的钟发现才刚过去十分钟,沉寰宇搓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清醒,转头看向那个大箱子:“这是?” 男人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嬉皮笑脸地拍了拍:“上回不是拿了宇哥你一箱小面包,今天我是特地来还你的。” “不用还,你拿回去吧。” “哎呀,”贺明跺了跺脚,小声说道“你不收的话,洛川可就要教育我了。” “对了,宇哥,还有件事我不知道对你们的调查有没有帮助……据从老鸦那儿买过毒品的人说,老鸦经常会去某个地下赌场,但具体位置在哪儿他就不知道了。” 沉寰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谢谢,这边就收到了新的警情通知。 “有人报警称在升平路人民大桥底下发现了一具男尸,请尽快出警。” 第36章勘查 几人抵达时,升平路派出所的民警们已经先一步封锁了现场,但碍不住人类与生俱来的猎奇心理,桥上还是有不少过路的跑到围栏边往底下的芦苇荡张望。 沉寰宇和洛川习以为常地戴上手套,而跟着一道来的王植从下车后则显得踌躇了。 在局里刚得知要去现场勘查的时候他可激动了,毕竟同期入职的警察里他这算是第一个,当时王植还拍着胸脯跟沉寰宇说一定会冲在最前面,可他现实里连鸡都没杀过,就连看恐怖片解说都要用手挡去一半,这会儿要他去面对真的尸体…… 沉寰宇见他手套戴了半天都没戴好,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鼓励:“都要迈出这一步的,别紧张。”一旁的洛川也配合地说道:“你师父当年也是被这么吓过来的,你也不用太紧张。” 说得对,但他至少不能给师父丢脸。 王植深以为然地一点头一握拳,表示准备好了,叁人这才沿着桥边被人踩出来的土路走下去。 “喏,他们就是报案人。”民警抬手指了指警戒线外各占“高矮胖瘦”一个字的四人组,他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着发现尸体的经过,几张嘴谁都没有要闲下来的意思,吵得做笔录的小警察没忍住呵斥了一声,结果几人消停不到五秒,便又开始鞭炮齐鸣了。 沉寰宇撩起警戒线从底下钻进去,比人还高的芦苇中间被趟出一条空隙,里头是正在做检测的法医和拍照取证的技术人员。 王植刚起了劲头,抬腿就打算紧随其后往里冲,被洛川扯着胳膊给拉了回来:“你等会儿。” “洛、洛队,咋了?”“给你个口罩。”“那师父就这么进去了?”“他不怕臭。” 那样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不臭是不可能的,沉寰宇也并非不怕臭,只是归功于鼻炎的症状让他闻不到太多味道,所以他格外平静地走到法医身边蹲下,简单问起情况。 而王植就不行了,一下冲进来转头又冲了出去,胡乱扯下口罩后就开始使劲地干呕。 这确实不能怪王植,尽管他已经努力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场的冲击力还是太大,光是看到在眼眶里蠕动着的大片米白色蛆虫他就心脏一滞,再说那味道哪怕是隔了层口罩也清晰得不得了,直接就让他胃里的东西全反到了嗓子眼,他也有试着咽下去,但根本忍不住,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来之前师父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吃过东西了。 洛川此时无暇顾及他,只能投去个关切的眼神,同时还得分出耳朵来听面前几人的激烈讨论:“停停停,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说?” 小警察连连点头附和,他是真快被吵炸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高个的先站了出来:“我们是十点来这儿钓鱼的。” 矮的补充道:“本来是在对面的,但这里看起来更好打窝,我们就过来了,大概是十一点半左右。” 胖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在芦苇荡里头发现了尸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那天我钓到了一条叁十斤的鱼。” 旁边瘦的差点被胖的一胳膊拐倒,于是气冲冲地说道:“还不知道那是不是你钓的呢。” “就这些?你们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四人异口同声:“没了。” 洛川无奈地抹了把额头。 “颅骨右侧出现骨折,初步推断是被钝器击打而成,但尸体被水泡过,也有可能是溺亡,具体死因还是得等我们回局里做个鉴定。” 死者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汗衫,下身是条宽大的迷彩裤,都脏得变了色,男人手指轻敲着膝盖扫视过一遍后发现裤子口袋的位置鼓得明显,伸手往里一探,摸出来个老旧的MP3。 又搜完其他口袋后,沉寰宇把MP3放进了证物袋,随后站起身和法医走到边上,给搬运尸体的警察腾出位置,待裹尸袋经过自己时,王植又是一个激灵,随后赶忙跑到了男人身边,苍白着脸强装镇定:“师父,有什么发现吗?” “回去让技术员把这个修复了,”他把东西递给王植“现在还想吐吗?” 对方一下变得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碰碰鼻子:“对不起啊师父,我还是给你丢脸了。” 这话恍惚间让沉寰宇回忆起了自己刚当上警察的那段岁月,他那个时候也曾跟洛峡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沉寰宇没忍住笑了,即便他笑意很浅,但眉眼间的温柔却是实打实的,他摘下手套,在王植后脑勺处摸了摸。 “这有什么的,我以前做得还不如你呢。” 现在终于轮到他来说这句话了。 之后二人和其他民警把周围的芦苇荡都细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对案件有帮助的东西。 “师父,你说这尸体有没有可能是从上游一路飘过来的?” 沉寰宇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转头去问整理笔录的洛川:“这条河的上游在哪儿?” 洛川对各种地图的记忆力不错,手中的水笔转了几转就有了大致的印象,他随手撕下张没用的纸便开始绘图:“南淮区、武桥……上游是在江徒区,错不了。” “江徒区……?” 二人的心思同时汇向一处。 发生斗殴案的那个工地也在江徒区。 ps:明天请假一天~这几天有点忙所以写得比较草率,请见谅? 第37章分析 “死者名叫罗发,四十二岁,外来务工人员,死因判定为重度颅脑损伤所致,后被落水沉尸,尸体被发现时呈高度腐烂状态,死亡时间约在一个月左右,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线索,我们推测这不是第一现场,而之前工地斗殴案中我们整理出的工人资料里有他的名字,所以尸体很有可能是从江徒区顺着河一路漂下来的。” 听完洛川的讲述,副局长周呈不置可否地点了“那么你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就是在工人里头找凶手了吧。” 原本一直在摁笔的沉寰宇拿起张照片走到白板前,用磁铁把它贴在了死因那一栏,和罗发的颅骨照片挨着:“罗发的死因和石麟相似度极高,并且他们生前都在建工集团承包的工地上做工——我们认为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他又拿起支蓝色的白板笔在两张照片下打了个箭头,所指的地方写下两个名字:“消失了两个月的通缉犯刘猛化名贾仁出现在工地,斗殴的那天中途有人看见他抱着包跑走,之后再没了踪迹,就连监控也没拍到他的去向,简直像是专门为了杀人而蹦出来的……” “这是你们专案组所有人认为的,还是你沉寰宇一个人认为的?” 本来分析得正投入的沉寰宇手上动作一顿,笔尖在白板上停留戳出个积了墨的蓝点,他缓缓向后退几步,那点缩得很小,视线便投放到了整张白板上。 洛川看他许是又要犯轴,便连忙从他手里拿过笔,努力解围道:“副局,这当然是我们专案组一起讨论得出的结果。” “这样,”周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盯着白板出神的沉寰宇“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申请并案处理。”沉寰宇侧过头,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副局长就生出退让的意思,其余人神色各异,有的是共事太久习以为常,有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中年男人神情严肃,他很是不满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首先,斗殴案是斗殴案,到目前为止警方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是故意杀人?就靠那一段视频?其次,查案需要保持镇定和理智,我敢肯定你沉寰宇现在完全是在带入个人情绪地先入为主……十几年警察当下来,这些事情还用得着我说吗? 周呈和刘定守不同,对待事情更趋于理性,他说得虽然不客气,但其实挺客观的。沉寰宇自知不占理,心底却又是不服气居多,洛川只好边低声安抚边把他往位置上推,可男人倔着不动,几秒后闭了闭眼,突然把手里的笔盖往桌上一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说罢便甩开洛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植半张着嘴自顾自地惊讶这竟然是可以对领导说的话,旁边坐着的人则悄悄怼了怼他的肩膀:“你可别学你师父,他是脑子里一根筋拧成了麻花结,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周呈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深吸一口气后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个精光,转头对愣神的男人说道:“洛川啊,你是支队队长,来跟大家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 等真从会议室里头出来了,沉寰宇便开始进行反思,直到这会儿他才终于肯承认自己最近的确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情绪化……总之到时候还是抽空去给副局道个歉吧。 这么想着,男人便又挺直了背。 他刚推开办公室的门,身后就有人着急忙慌地叫住了他:“寰宇哥,接待室来了个人,说是你叫他来的,等了挺久,你过去看看?” 沉寰宇闻言立刻转过身,想来是罗发的那位朋友到了,便重新把门关上,步履匆匆地跟着往那儿去了。 第38章进展 尸检完成后,正常情况下都是需要通知家属来办理丧葬事宜的,沉寰宇本想通过罗发的工友联系到他的家属,却意外得知这位中年男人的双亲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他虽然人缘不错,但真正交心的朋友还就只有一个,此时正拘谨地坐在接待室里头四处张望。 男人干瘦、矮小,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树皮似的钉在身上,这好像是他唯一得体的脸面,所以在等待期间他时不时就要扯着衣角去抻平布料上的褶皱,亦或是里里外外翻查袖口处有没有跑出来的线头,紧张到在沉寰宇推开门进来时一个起身碰翻了椅子:“警、警察同志,出事的真是罗发吗,会不会是弄错人了啊?” 沉寰宇当然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事实无不残忍,他扶起倒地的椅子,然后点了点头:“请节哀。” “啊、啊……” 来之前他还不信,觉得是那帮人在诓自己。 赵志强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干枯的手捂住了干枯的脸,于是整个人缩得更小,沟壑间淌下几颗浑浊的泪滴:“老罗你咋就这么没了……” 看着眼前悲伤得不能自已的男人,沉寰宇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暗自叹息着拿起桌上的纸杯去给他接了杯温水,轻轻放到他面前,但理解归理解,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用来给人悲伤,毕竟案情不等人,查清真相总归还是排第一位的:“赵先生,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所以希望您能尽力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这样也好早日给逝者一个交代。” “警察同志说得对,还得抓凶手呢,”赵志强听进去了,把脸上的老泪狠狠一抹“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沉寰宇拉开椅子坐到他的对面,先绕着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怎么认识的?关系怎么样?老家是哪儿的?等到他在回答的同时完全放松下来,他才将问题切到有关于凶杀案上面:“你最后一次见到罗发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七月十叁号左右。” 赵志强捏着纸杯,努力回忆着。 “因为那会儿吴硕坤拖欠了我们散工快两个月的工钱,所以我记得挺清的——老罗他主意多,啥都不怕,说晚点去问问吴硕坤,好巧不巧我当时中了暑,请假休息了几天,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听有人在讲说那天晚上老罗被吴硕坤一帮人给打了出来,我们这些短工待遇本来就不怎么样,大家都挺生气的……” 他事情讲得很碎,且有越走越偏的趋势,好在沉寰宇听得足够认真,及时从里面抓住关键信息,把话题重新引了回来:“听谁说的?” “一个叫贾仁的短工,戴个小眼镜,”男人抬手在脸上比划了个眼镜的形状“干活不怎么积极,倒是挺喜欢讲些闲话的。” 果然这件事跟刘猛脱不了干系。 聊完后,沉寰宇和赵志强握了握手:“辛苦您配合了。” 男人黝黑的脸上只是挤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警察同志,麻烦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会的。” 等找人把赵志强引去办理遗体手续后,沉寰宇又拜托刚刚那位警察帮忙把笔录送回支队,自己则去了楼上的副局办公室。 “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不对,语气还是太硬了……”他面朝着门自言自语地编排着待会儿见到周呈要说的话,肩上却在这时冷不丁落下只手来,他一惊,条件反射想要回身扭住那人胳膊,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悻悻地收回手:“副局。” 周呈平静地看着沉寰宇,绕过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有话就过来说。” 于是沉寰宇就别别扭扭地挪进了办公室,同时还没忘记把门关上:“副局,开会的时候我就是太激动了,没有真觉得您眼神不好的意思。” “你这是来阴阳怪气的还是来道歉的,”周呈脸上终于有了些无奈的笑意“你十几年前就是这幅样子,到现在也一点没长进,我能说你什么好呢?” 男人语塞,只能用摸鼻子来掩饰尴尬。 周呈缓缓坐下,格外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你不爱听,可这两个月你确实太浮躁了,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有干劲是好事,但我们查案最终都是要靠证据说话的,没有证据,哪怕全世界都知道是那个人做的,我们也不能抓他。” 他的话虽然直白,却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以及对警察专业性的尊重,于是沉寰宇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虽然未必会改,但下次做事前怎么也会把这些话想上一想的。 “所以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洛川说你想查谭记实业?” 闻言沉寰宇立马把李讨的证词复述给了周呈听:“谭家既然会找人去灭石麒的口,那么至少说明他们是想把工地的事给压下来,虽然我很想直接得出一个结论,但像您说的,我还真是又没有证据,所以我现在只能做个大胆的猜测。” “谭家要么是在内斗,要么是被人陷害。” 等回到刑侦支队的办公室时,一群人正围在技术员的电脑边讨论,还是王植最先看到他,毫不顾忌形象地冲到了跟前:“师父啊——副局没削你吧?” “像什么样子,”沉寰宇伸手往他头上一拍“你们是在听什么?” 王植猛一跺脚,着急忙慌地推着他走进人堆里:“是师父你拿回来的那个坏MP3,早晨修好的,文哥刚把里头的音频文件复原提出来。” 此话一出沉寰宇压根用不着推着,一下就挤到了技术员身边,其他人见来的是他,便默契地往后退出个距离,邓文瞄了这边一眼,把音频进度条直接拉至关键处放给他听。 一阵激烈的扭打声——更确切地说是单方面的挨打声后,有人喘着粗气开口说道:“你别怪我,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毕竟我杀了叁个人,要是被警察抓到肯定死定了,只有这么做老板才会保护我,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所以你啊,安心地去吧。” 随即便是锤子反复击打头部的闷响声。 完事之后,男人似乎给谁打了个电话:“喂?诶,哥,是我,刘猛,老板交代的事情我完成了……” 证据这不就来了吗? 通缉犯刘猛,的确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才犯下的这第四起案子。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他的下落。 第39章上门 在沉寰宇第八遍摁响门铃时,对讲喇叭处才传来说话声:“麻烦稍等一下。”随后铝合金的庭院门缓缓打开,保镖打扮的男人将他和洛川二人引了进去。 穿过蜿蜒的鹅卵石小道,一栋气派的现代别墅映入眼帘,从周围的花卉盆景到户外摆设无不散发着金钱的气味,保镖只把他们送到这儿,适时停下步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远处的入户台阶上,体态优越的男人正靠在墙边抽烟,宽肩窄腰,黑色短袖的下摆掖进黑色的阔腿裤里,一指宽的白色皮带绕着腰系了两圈,和金属搭扣相辅相成,是身上唯一一抹亮色,而他无论长相还是身形,竟都丝毫不逊于秀场上专业的模特。 待谭有嚣瞥见身着警服的沉寰宇和洛川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立马显出笑容,迈着长腿就直接从平台上跨了下去,连那几级台阶都懒得走,轻狂得很:“真是稀奇,沉警官和洛警官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顺路过来看看,”沉寰宇的目光移向男人指间还在燃烧的香烟“你别墅里的保镖似乎听力不太行,门铃响了八次才听见。” 谭有嚣心领神会,抬起手最后抽了一口才把烟头踩灭在地上,然后笑着点点头:“确实是怠慢二位了,等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不如先进来坐坐?” “不用了,我们就是刚好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洛川拒绝得很快,说话间就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张照片拿给他看:“这个人你见过吗?” 男人接过照片后习惯性地屈起食指摩挲起唇下的位置,似乎很认真地在端详,但实际上他只粗略扫过一眼,因为照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已经被他拿来泄愤了的刘猛。 “没见过,他干嘛了?” “在逃的通缉犯,披了层假皮跑到你哥谭恪礼负责的工地上杀人,你确定自己真的没见过么?”沉寰宇步步紧逼地试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谭有嚣倒是意外的坦荡,不会像以前遇到过的某些一被怀疑就挂脸生气的人那样,他反而是无所谓地摊开手耸耸肩,甚至还笑得出来:“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父亲一直不让我插手有关公司的事,招工这块也都是大哥手底下的人在负责。” 他敲了敲自己的肩颈,思考过后感慨道:“所以我估计呢,是像吴硕坤那样忙着捞油水的人太多,所以才让老鼠混进了人堆,至于具体是怎么样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过是棵没人疼的、刚回国的小白菜。” “小白菜”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实在违和,洛川好笑又无奈地把照片给拿了回来。 “行了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哥和你父亲那边咱到时候都会去问,当然,这件事跟谭家没有关系是最好。” 谭有嚣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配合地“嗯”了好几声,真没关系又怎样?他照样会把锅直接扣到他们身上。 他的目标在六年前就已经明确——先整垮谭家,再回到自己待了大半辈子的泰国继续做那些他擅长的生意,江抚这个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城市终究不是能容得下他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冬天实在冷得太过刺骨,冻伤了多年前刚来到这里的他。 沉寰宇低头看了眼手表,离他们跟看守所定下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好,那就先这样,我们有别的任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行啊,二位路上注意安全,之后要是有需要直接打电话联系我。” 等他们走远,谭有嚣才相当随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身回到屋内,一边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调一边往浴室走。 想不到此时里面竟然出奇的安静。 第40章伤心 谭有嚣打开门走进去,点了一下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刚刚他们说话时这边一直都是通话状态,男人还生怕她听不见似的,非常好心地开了免提,让女孩儿能清清楚楚地听完全程的对话。 宁竹安沉默地低着头,她的手被男人用裤子上作装饰的金属链条捆在一起,绑在水龙头上,想不到平时动不动就要哭个昏天黑地的女孩儿到这种时候又格外倔强了,忍着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比起哭泣,谭有嚣显然更讨厌她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 “怎么了?听到你爸爸的声音不开心吗?” 男人轻轻贴上女孩儿的身子,这才注意到了她手上被勒出的青筋,想来是方才出去得匆忙,随便一捆也没管是松是紧,现在解开看看,就发现宁竹安的手腕处已经被磨得破了皮,里面红艳艳的肉露出来,黏着血,难以想象她在这儿挣扎时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弄成这样,竟让谭有嚣有点想把那双手捧进自己的掌心了。 可下一秒,他好不容易生起的那丁点儿怜爱便被宁竹安用胳膊肘撞了个稀烂:“滚开!” 女孩儿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开,像急于躲避猎手的小动物一般跑了出去,只留下那简短的两个字还在谭有嚣耳边不断回响,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下颌正因为咬着后槽牙而紧绷着,并不是因为撞得有多重,而是单纯被某人的态度给气得不轻。 快一点,再快一点。 宁竹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样费劲过,手疼,胳膊疼,腿疼,哪哪儿都疼,光脚踩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更是像把她丢到了刀尖上,等把所有疼痛都咽进肚子里,才勉强吊着口气支撑着她跑出去十几米,可权御拦住了她的去路:“宁小姐,请您回去。”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人高马大的保镖,此时正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宁竹安,毕竟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只知道向来爱玩露水情缘的老板突然一反常态带了个小情人回家,感到好奇也实属正常,但女孩儿不这么想,他们的目光在她看来就是种赤裸裸的折辱和冒犯,所以她急恼,什么都不管的就要往前冲,结果当然是被挡得只能在原地转悠。 “送宁小姐回去,别弄伤了。”权御冷漠地退到一旁,几个保镖反而颇有些为难地互相看了看,确实不能弄伤,但不弄伤未必能把她捉到,就比如现在,女孩儿弯腰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去,他们不得不赶紧伸手去拽,谁料刚碰到胳膊,人就直接“扑通”摔在了地上。 其实宁竹安这么急着跑出来没别的原因,就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爸爸没走远呢?可这一摔算是把她这点微小的希望也给摔没了。 女孩儿撑着地面坐起来,裸露在外的膝盖磕在石头上是一跳一跳的疼,她觉得好像有什么更疼的东西堵在喉咙里,让她不得不撕心裂肺地叫喊出来:“爸爸——爸爸!” 要是她跑得再快一点,兴许就能追上了呢? 本来准备上车的沉寰宇脚步突然一顿,下意识扭过头去,又恍惚觉得是自己幻听,于是他问洛川:“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保持着开车门动作的洛川疑惑地看他一眼:“没听见,怎么了?” “感觉听到了安安的声音,”说完他自觉好笑地摇了摇头“看来真是幻听了。” “所以我早就叫你多休息休息……” 宁竹安不知道的是,如果她现在再喊一遍,沉寰宇就一定会听见,可她就这样呆愣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开不了口,心脏抽疼时眼泪便滚落下来,她突然被自己的懦弱给击垮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唯一傍身的就只有这流不尽的眼泪,可它又不是能刺向敌人的刀。 众人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搡你,半天竟也没人敢上前来,还是权御看不下去了,弯腰打算把她扶起,却在这时瞧见了单手插兜正往这边走的谭有嚣,男人冲他摇了摇头,权御便心领神会地带着保镖退到了一边。 越靠近,谭有嚣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像要吃人。 要是穿得整整齐齐跑也就跑了,可此时女孩儿瘦伶伶的身子上就套了件他的衬衣,松松垮垮地露出半个肩膀,两条腿更是毫无遮挡地出现在视线里,尤其是脚踝处的那根红色绳链,太亮眼了。 谭有嚣不知道在场的人看见了多少——或许他们根本不敢多看,但他还是觉得很不爽:“宁竹安,你再大点声,把天也捅个窟窿,做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功夫,连叫床都不会。” 宁竹安顶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回过头,因情绪激动而产生的生理性发抖让她几乎很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要回家……”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低劣的挖苦了,孩子会用哭泣来换糖吃,她只奢求自己的眼泪最后能得到一丝怜悯。 可惜面前的男人软硬都不吃,一切全凭个人心情。 “这么想回家啊……”谭有嚣缓缓蹲下,又起了些恶趣味“那你过来抱抱我,我高兴了或许能考虑考虑。”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哄骗,同样死马当活马医的女孩儿张开双臂,哭着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就像那天晚上选择亲他时一样。 真傻,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长记性,被骗一次还能上第二回的当。 不过被她主动抱着的感觉……谭有嚣并不讨厌,于是他托住宁竹安的臀部就这样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往别墅走去。 女孩儿把头埋在男人颈窝处哭得伤心,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颈线滑进领口,不知不觉间就把黑色的短袖濡湿了一块,大概是因为这回哭得比以往都惨,谭有嚣还是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就这么想回家?” 宁竹安一时半会儿还讲不了话,只能狠狠地点头,男人感觉到了那幅度,便继续说道:“那你把这里当成是家不就行了。” “况且就算我放你走,你又能回哪儿去?外婆昏迷住院,爸爸又是个工作狂,反倒是留在我这儿,你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安安,家人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第41章恨你 p owe nxu e15.co m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家人都很重要,至少在宁竹安的世界里一直如此。 男人对此只是讥嘲地低笑了几声,胸腔震着,随后很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她对血脉连结的忠贞信任:“也不想想是谁亲自把你送到了我手里,这就是你所谓的家人?” 宁家平的事从那天起就一直硌在她心里,像腐烂了的鱼刺,卡不死人又无法完全忽视,使她每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惊悚可怖,于是之后便常常假装忘记,这不提还好,一旦提起,新鲜的无助和迷茫就足够让她放弃思考了。 进门后,谭有嚣突然走不动了,扭头一看发现宁竹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死死扒住了门框,指甲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苍白,或许是刚刚的那番话刺痛了她,此时的女孩儿就像棵倔强的藤蔓,拼了命地也要将上身探到可以照到光的地方,可正因为是藤蔓,她其实脆弱得毫无反击能力,所以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掉下来的每一颗泪里都藏了份恐惧。 谭有嚣可懒得陪她在这儿拔河,便往她伤口处一摁,就是再犟,身体的本能反应也比脑子转得快,她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等再想去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要进去,我要回家,”宁竹安终于缓过了劲,边哭边破罐子破摔似的捶打起男人的肩膀“强奸犯、变态、卑鄙小人……你放我走啊。” 见谭有嚣毫无反应,女孩儿吸溜着鼻子,干脆扭过头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满腔的委屈顿时倾泻而下,快要把她给淹没:“我恨你,我最恨你,我恨死你了!”说完她就把脸埋进了掌心,管他是要生气还是要威胁,亦或者是其他事情,她现在除了哭泣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愿管,至少咸涩的泪水在把手腕上的伤口打湿时,还能向她反馈些许普通的疼痛。 到底还是只纸糊的老虎,连恨都说得像爱,来时惊天动地,落下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毛毛雨,谭有嚣不在意,还是抱着她往浴室走,毕竟从来就不缺别人的恨,现在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还不如就把这当成是表白,反正二者仅一字之差,况且他们也的确有过爱——做爱的“爱”。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 1 8e.v i p 宁竹安闹也闹了,哭也哭了,现在闹累了,哭累了,便不再那么的让人咬牙切齿,只是安静地蜷坐在浴缸里,伏在膝盖上发呆。 “舍得消停了?”谭有嚣把那件衬衫扔开,转而在女孩儿的脸上左右一抹,擦去还挂在颊侧的泪珠后把手伸进了浴缸里:“烫不烫?” 如墨的长发在水面散开,她微微摇头时发丝便贴到肩上,又再度没进水里,瘦削的小脸很快红润起来,盖过了眼圈和鼻尖处哭出来的粉色,谭有嚣望着她,然后坐到了浴缸的边沿上,难得正正经经地说道:“放心,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外婆和你爸的,相反——还是我有求于沉警官呢,不过你应该不会好奇?”他就是拿捏准了宁竹安对沉寰宇的关心,所以特地说起了反话卖关子。 小丫头轻轻摁着自己膝盖上的伤口,果然一钓就上钩:“是什么事?” 男人意味不明地一笑,坦言道:“我要把谭家给端个底朝天,而你爸爸作为警察刚好能帮到我。” 第42章卖惨 宁竹安满脸疑惑地抬起头来,男人这话说得好像自己不是谭家人似的,可她转念又一想,这事情放在谭有嚣身上没准还真不算奇怪。 谭有嚣维持着坐姿侧眸看她,眉眼间天生带股子轻蔑劲,随时随地笑着,阴阴暗暗的心思其实并不显于表面,大多数时候只藏在那口沉积淤泥的枯井里,他的眼睛。 人类在意识到剧毒的蛇往往都拥有更艳丽的外形之前,总会不小心把它们错看成开得妖冶的花,被咬了,疼痛了,流血了,才在濒死中醒过味来,成了后人的前车之鉴。 宁竹安见过蛇吐出毒牙时的模样,现在光是对视就已经让她感到压力,生怕被咬破喉咙,于是匆匆地把脸埋进露在水面外的膝盖里:“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是纯正的中国人血统。”他撑着浴缸沿仰起头,叹息般喘出口气:“狗娘养的谭涛年轻时候管不住裤裆里的东西,在泰国做生意期间拿着老丈人给的钱和狐朋狗友跑去红灯区玩女人,一不小心操大了妓女的肚子,嘴上哄着说肯定会把她带回家,可等到真要回国了,他又反悔不认那是自己的种。” 分明是自己的过往,谭有嚣说起来却像是站在上帝视角讲故事,除了用词粗劣些,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宁竹安听完则有点无所适从了,因为分辨不出他话里真假,所以只呆呆地盯着水面中他模糊的背影,小小声问道:“那你的妈妈现在在哪儿?”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怜悯的味道,谭有嚣听得出来。 “我的妈妈?” 单拎出一个字他骂人时倒常用,但组在一起成了词汇反倒陌生了,他还在讲泰语的时候就没说几次,等到了中国,最多最多也只是喊过谭涛的原配一声蹩脚的“母亲”。 可惜柳娅不稀得听个私生子来乱攀关系,最后便让他跟佣仆一样叫自己夫人,于是亲缘性称谓自然而然变生僻了。 女孩儿见谭有嚣不说话,自以为是戳到了他为数不多的伤心处,虽然依旧讨厌他,但无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同样失去妈妈的自己,然后心悄悄剥了壳,果肉柔软,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男人的尾指:“你的妈妈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你活得好好的一定会……嗯……很开心。” 谭有嚣忍不住冷笑,心思却都集中到了手上被宁竹安触碰的地方,果然是从小不缺人爱的,也善良,也共情,也干净,美好得让人嫉妒:“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父母疼的。” “那个婊子不配当妈,”他直言“她跟谭涛一样都是畜生。” “妓女看谭涛次次出手阔绰,才设计怀上了他的孩子……多余的烂事没什么好讲,反正她后来给将军当小情人的时候又想玩儿这招,结果被人家的正牌妻子发现,直接找人把她分成七十多块抛了。” 男人说得倒是轻巧,宁竹安只觉得有阵寒意直冲她脑门,让她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宁竹安,你别可怜她。” 搭在沿上的手被他一把握住,动作相当不温柔,扯痛了破皮的伤口,并且有越捏越紧的趋势:“小的时候她隔叁差五就往死里打我,说我克她的好命,有几年我和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甚至抢垃圾还抢不过它们,再大些,十叁岁?她想把我卖给拉皮条的——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行当吧,她说我该去陪那帮烂了裤裆的睡觉,毕竟扭扭腰让他们往屁眼里一插就能赚到钱。” 宁竹安没忍住吸了口凉气,把所有情绪都直接写在了脸上,从害怕到同情到二者交杂不分你我,她有想过谭有嚣经历的事情多,但绝对没有往这样惨的方面上想过。 “你别跟我讲这些事……”她眼眶酸得厉害,长长的微翘的睫毛颤着,她本不该哭泣,在爱里养出的过分强大的共情能力却轻易让她垂下泪来,为了谭有嚣。这难道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她也是受了伤害的,她难道就不无辜吗? 好恐怖,理智和感性在脑子里掐架,如此矛盾的情绪让她觉得恐怖至极。 此时谭有嚣简直爱惨了那脸上的几滴泪,不是因为害怕和抗拒,也不是被快感给逼急了,而是单纯地心疼他的遭遇。 她心疼他。 脑子里和心里便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于是抚上女孩儿脸颊的手也因为亢奋而发起抖来,血红的佛串头一回尝到了眼泪的滋味,世界上还会有像她这样善良到蠢的人吗?不会了,宁竹安就是独一份。 即使被她恨着也能得到这样强烈的正向情感,那要是被她爱着呢? 所谓做戏要做全套,谭有嚣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托起了她的下巴:“谭涛欠我的东西太多,而且我知道江抚的警方这两年也在想方设法地查谭家,所以我会亲手把线索和证据都送到沉警官手里。” “你要是真心想帮爸爸,为什么不能好好告诉他?抓我只会让你犯法。”这下轮到委屈巴巴的宁竹安握住男人的手腕了,绵软的小脸待在他掌心,作势就要用尖尖的犬牙来咬他的手指。 “因为我更想让他听我的话。” 沉寰宇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吓得洛川和铁窗内的吴硕坤皆是一激灵,他忙抬手示意“不好意思”,扶着椅背侧过身去又打了几个才重新转回来。 他们正在就罗发一案提审吴硕坤。 洛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再好好想想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头发已经剃成了圆寸,明显要比之前第一次见时瘦了些,也是活该,那些个被他拖欠工资的工人可都是得紧着口袋过日子的。 “诶唷,我的青天大老爷诶,我真不知道这事儿,”吴硕坤抠着指腹欲哭无泪“当时我单纯就是看罗发偷听我们讲话不顺眼,我跟大伯把他揍了一顿这事就算完了,我真没想到他出去就死了啊。” “去去去,什么青天黑天的,你说你们只把他打了一顿,怎么证明?”沉寰宇抱起胳膊猫盯老鼠似的盯着对面的男人,吓得他瞬间坐直了身子。 吴硕坤焦急地回忆着,下意识想揪头发,无奈手被拷着,头上也没了头发,两叁分钟过后,他突然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我住的宿舍楼那块有监控,指定拍得到!” 第43章耻辱 “你们是说的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至于打人家吗?” “大人——” “严肃点!你是在拍古装戏吗?叫‘警察同志’。”沉寰宇敲了敲桌子。 “对、对,警察同志,”吴硕坤讪笑着点点头,眼角挤出道道细纹“其实没什么,就是大伯跟我说舟汇小学那条街上有家地下赌场,他想带我一起去见见世面,诶!但我可没去哈,我可以对天发誓。” 沉寰宇的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盯着吴硕坤,说话时吓人,不说话时也吓人,盯得他直咽唾沫,浑身不自在:“警察同志,我真没去,大伯他提了一嘴,我立马拒绝了,我对那种事情没兴趣,真的。” 反正他们待会儿要去把吴平一起审掉,这个话题便暂时按下不表,洛川拿出警方悬赏令上刘猛的照片,伸直了胳膊好让他看个仔细:“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吴硕坤虚起眼看得费劲,半天才辨认出来上面人的长相:“这不是那个什么贾仁嘛。” “记这么清,别是看错了。”沉寰宇拿过照片走到铁窗前,让他好更仔细地看看。 “绝对没错,我当时还笑过他名字呐,啥真人假人妖人……”“他是我们目前锁定的凶手,在此之前已经背了叁条人命。” “啊?这我不知道啊,我是看他工钱要得比别的散工还少,我就招他来了,可不是我叫他杀的人啊。”吴硕坤瞪大了眼,总在出问题之后才后悔,生怕他有裙带责任,其实到头来还是为了自己的富贵享乐化为天上云烟而感到可惜,那些或直接或间接被害了的人,他才不在乎呢:“嗨哟——你说罗发当时要是不来找我讨工资不没这事儿了嘛。” 沉寰宇闻言忽的一下把手收回来,生了气,皱起眉头厉声厉色道:“怎么,你拖欠工资还有理了?!” 好好的包工头位置愣是让他当成了混蛋草包,该是合法合规的招工流程也草率敷衍,让杀人犯浑水摸鱼进来不说,连普通工人们的基本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属实可恨,亏得建工集团还曾是江抚的龙头企业之一。 饭吃得多了,就以为那是商店里定时刷新的物资,从天而降,入口的却满满都是人血骨皮,得益阶级手握权力,反而更加学不会尊重底层人民。 再所谓讨工资、讨工资,本来是他们应得的东西,如今竟然需要去用“讨”,的确成了耻辱,却不是农民工们的耻辱,而是攥着民脂民膏把自己吃得肥头大耳的人的耻辱。 “我要不是警察,当时也该揍你一顿才好!” 洛川咂舌,赶紧攮他几下:“闭嘴。”沉寰宇这张嘴有时候是这样的,话都讲出来了脑子才刚开始转,十几二十年里此类情况不在少数,洛川生怕他不小心得罪人,也就逐渐习惯了去管他那张嘴,好在沉寰宇情绪上来得快冷却得也快,不过哼了一声,然后哐哐当当地坐下开始装起深沉。 之后继续审他大伯,说法上别无二致,但吴平坚称自己没去过赌场:“我这个年纪的人么,吹吹牛逼很正常吧。” 男人臃肿,坐在那儿是一摊用他人血汗钱堆出来的白肉,几番问询下来便呼哧呼哧喘粗气,额头上也冒虚汗,往下淌,把盐分刺进小眼睛里,辣得他挤眉弄眼,远看只有条条肉褶翻涌。 “大把年纪了还耍心眼子?快说实话吧。”洛川看着和和气气,审问的套路倒用得一点不马虎,揪住话里的几个矛盾点颠来倒去把他问得混乱,最后终于受不了了全盘托出。 “警官,我承认我是去过一次,可我去的时间不对,没见到那儿的老板,所以只在门口晃悠了几下,跟普通文具店没什么区别,其他的……其他的您就是问死我我也不知道了啊。” 被叫“闭嘴”后的沉寰宇真就没再吭一声,但耳朵仍竖着,听完吴平讲的便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前几年江抚带头打掉了一批靠赌博盈利的棋牌室、桌游店,还没消停多久,想不到今年竟然又冒出来了地下赌场。 这边的凶杀案还没解决,那边的非法场所也得处理,真是连丁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警方留。 待提审结束离开看守所,洛川见沉寰宇还是紧抿着嘴想心事,便熟练地放下脸来安抚:“行了行了,刚刚让你闭嘴是怕有人拿你的话做文章,实际上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也想揍他。” “这有什么。”沉寰宇脚步停顿,抬眼看了看头顶上快速滚动着把天压得很低的灰色云层,明明上午还艳阳高照的江抚马上又要沐在新的雨里了,没办法,这个季节的天就这样,总毫无预兆地说变就变。 “让你录音你录了吗?” “谭有嚣的?”洛川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放心,录了。” “去医院。” 走进病房时,李讨旁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应该是来陪护的妻子,她一手端碗,一手拿勺,边喂边抹泪,在见到沉寰宇和洛川后她立马把碗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往碎花的短袖上胡乱抹了抹手,被生活压得向下撇的嘴角怎么努力抬都抬不起来:“二位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是来找李讨的,可能需要您回避一下。”洛川微笑着和她握了握手。 女人大概是不太放心,频频看向自己那算得上是半身不遂的丈夫,狠狠咬咬牙才往门口走,沉寰宇贴心地替她打开病房门,同时注意到了她一高一低的跛脚。 李讨的脖子好了些,至少能小幅度地转动,他扭过脸来,问道:“警官,今天找我啥事啊?” “上次你不是说只听过那位谭老板的声音……”沉寰宇等不及似的在后面一拍洛川的背,后者无奈地止住铺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出录音给他听。 “这个你听着耳熟吗?” 李讨眼睛转了转,反复听过几遍后才给出答案:“没听过,应该和那个给我派任务的不是同一个人。” 并不意外,他们家的人如果真要安排这种事,怎么会蠢到直接自己下场,只是这样的话又得重新找理由才能把谭有嚣请进局子里来,实在头疼得很。 氛围一时间僵住了,李讨打量着二人的神色,试探性说道:“警官,其实我有事情瞒了你们……我是因为赌博欠债才被威胁的,上回怕罪加一等就没敢说实话。” 又是赌博。 他们这些个沾过赌的就和魔怔了一样,无论自不自愿,威不威胁,事后总要祸害点人才觉得爽利。 “赌场在哪儿?” “舟、舟汇区小学旁边。” 沉寰宇和洛川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瞧见了一抹光亮,于是立马严肃了,非要叫他说个详详细细不可。 第44章赌徒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李讨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道:“那地方叫希望文具店,有叁层。一楼是普普通通给小孩子买学习用品的地方,二楼是不需要门槛的棋牌室,而真正的赌场则开在了它的地下仓库里。” “开在文具店里的赌场”,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像恐怖片的标题,想想自家孩子在精挑细选卡通橡皮的时候,嚼着小零食把油往衣服上擦的时候,骄傲炫耀作业已经写完的时候,楼上楼下的大人们正扑在牌桌边一轮一轮地消耗金钱和生命,也确实算得上恐怖了。 “这竟然还有门槛?” “嗯,怎么没有,”李讨颇有些沾沾自喜了,在这种并不值得骄傲的事情上“老板那儿有记录,只要是在二楼赢钱金额达到十万的人,就都可以去地下室玩大的……” 沉寰宇二人是越听心情越复杂。 原来这赌场搞了个类似会员的分级制度,先搞出噱头,靠着人本能的好奇心和赌徒薄弱的自控力来不断刺激他们在二楼的棋牌室里小赌,一次一次又一次,运气好的凑够个十万,被夸着捧着请到地下的赌场,不光赢的钱翻了几番,好像连自己都变得高人一等起来,然后就是小输、大输、满盘皆输,已经陷进去的赌徒们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一下从天上掉到地下带来的落差感,总认为赌运会在下一把来个触底反弹,等最后看到欠条上一连串的“0”后才痛哭流涕地清醒,其实天早就塌了。 他们会就此戒赌吗?不会,他们只会再次把生家性命交给赌博。 房子、车子、父母的养老金、伴侣的存折、少一个也能活的器官……用所有不是靠运气得来的东西去为运气买单。 以借养债,以债养赌,无数个“0”都填不满人性贪婪的窟窿。 “刚刚出去的那是你妻子吧,她知道你赌博的事吗?”沉寰宇问他。 “不、不知道,我从没跟家里人讲过。” “那你为什么要赌博呢?” 每每询问起犯人类似的问题,沉寰宇的思绪就忍不住飘回自己那还不需要把唯物唯心分得清清楚楚的学生时代,“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唐朝慧能大师说的话时常出现在对主观唯心论的探讨中,书本上,考试时作为错误选项被排除在外,但白纸黑字硬是让他看出了温度,毕竟人的内心世界关联着道德,伦理又源自个体的良知,总觉得算半对,不能一棒子打死,悄悄想想也还能当个心理慰藉。 李讨支吾不语,那点得意早在警察目光的逼视下跑出窗外,令他自惭形秽地闭上眼,包括吴麒的死。 如果没去赌博的话—— “警官,如果你们要去查那家赌场的话,得等到舟汇小学开学才行,假期时间那儿的老板不会营业的。” 他心里有愧,能做的只有这些,不说捡条命回去,但求死后别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嚣哥,你跟她讲那么多没关系吗?她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权御所知的计划里并不包括对方要和警察的女儿不清不楚,所以他疑心谭有嚣受了什么蛊惑,竟然愿意把以前在泰国时的经历当成故事似的讲出来,怪得很。 谭有嚣笑而不语,在黑丝绒的盒子里挑拣着戒指,这个太花,那个太宽,没几个喜欢的,大部分也不适合他,最后勉勉强强才选出俩最素的普通银戒戴到食指和中指上,虎口的地方不知何时多出了半圈牙印:“这设计师审美堪忧,以后再送东西来直接给我扔了。” “用来给薛兰的那条项链还不错,”权御接过他递来的盒子“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对宁竹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男人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谭有嚣忍不住哂笑出声,随即往后仰靠到椅背上,眯起眼对光端详着那两枚戒指:“长得不错,就是性格比她爹还奇怪,有点像我小时候捡到过的一条小土狗,逗逗她还行。” 谭有嚣说是这么说,自己也知道这话里的扯淡程度,也明白权御的担忧,毕竟哪有逗着逗着逗到床上去的,那还是个半大的小丫头呢。 要说喜欢,肯定没到那个份上,除非他今年也十六岁,但显然不可能,何况他自己也理解不了何为喜欢,何为爱,这方面大概还是宁竹安更有天赋。 她怎样都美好,怎样都洁白,像香格里拉山脉上化不掉的积雪,污秽攀不上去,只能看她泠泠地待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末了不忘骂上一句,怎么这么清高。 没错,谭有嚣突然想通了,问题就出在这儿。 他对宁竹安讲的故事真假对半分,有杜撰出来夸大其词的部分,也有羞于言说一两句话带过的部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以前的确过得很下贱。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作为畜生们的孩子也是畜生,这其实叫天经地义,可凭什么必须得是他? 天堂离自己太远,于是只能当山脚下腐烂的泥泞,仰着偶尔从山顶处漏下的光,繁殖出最恶毒的细菌。 宁竹安有错吗?当然没有,她只是个比较幸福的普通人罢了。 但男人看不惯的恰恰就是这点,有时还觉得她傲慢,简直恨得牙痒,既然落到了泥里,就不应该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样子:“人生还真是不公平,所以我想让她变得跟我一样脏。” 权御听谭有嚣已经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嘴,反正这么久以来不管他做什么决定自己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哪怕最后真喜欢上了宁竹安,他能得到幸福也是好的。 “您里面请。” 守在外面的保镖此时打开了包间门,踩着恨天高的女人扬着下巴走进来,臂弯处挎个精致的名牌小包,一身黑色的吊带裙,扭得摇曳生姿,连头发丝都是新烫过一遍的。 “薛助理,您来了。”谭有嚣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随后递给权御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很快离开了包间。 “哎呀,”薛兰嗓音娇嗲得刻意“谭小少爷今天单独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呀?” 谭有嚣笑意不减,却是在忍着强烈的厌恶:“自然是有求于您了。” 第45章圈套 男人把桌上的礼盒推到薛兰面前,打开,里头是条坠着钻的细项链:“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给您,可千万别嫌弃我的品味啊。”其实这条谭有嚣也觉得丑,不过转手拿来当赠礼敷衍敷衍,嘴上还是要夸,真称你,真适合你,不着痕迹地溜须拍马,把女人哄得直乐,喜滋滋地就准备把项链戴上脖子。 但看着谭有嚣,她动作又停顿了,拢着发丝将项链放回盒子里,嗔怪地埋怨起自己新做的美甲如何如何影响生活:“哎呀,真是一点也不方便,能不能麻烦小少爷帮我戴上啊?” “行。” 男人答应得果断,拿起项链绕到了她身后。 “您不晓得……谭涛身边的年轻女助理原来是潘龙的姘头,靠他牵线搭桥才攀上了高枝,两个人现在还藕断丝连着没断,再说了……那女的水性杨花,见到好看点的男人就走不动道……您不妨去试试勾引她?” 现在看来老鸦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似乎都是实话,那么也不枉他还要在这儿扮演个男婊子哄人高兴,否则回去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薛兰不知道此时身后的谭有嚣脸上表情如何阴毒,只以为他也和谭涛似的轻贱,但颈后温热的鼻息竟让她萌生出了一种作为上位者的快感。 毕竟她在谭涛那儿需要随时照顾一个身材发福、五官走样的中年老男人脆弱的自尊心,生怕不小心做错什么,整天谨小慎微,连在床上都得演戏,要对他那同样萎缩了的男性特征装出有多折服的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填满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谁会愿意去给别人当玩物。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说的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的俗,超脱在其之外的那是圣人,少见,至少不会降临在这个包间里,大家都在沼泽里打滚,各有各的无奈,所以谁又比谁差? 这会儿薛兰支配着谭涛的儿子,何尝不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把。 女人的手搭上了谭有嚣的胳膊,然后缓缓摸到了他的手腕,那里戴着的血色佛串实在好看,早在上次他和谭涛吵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底下则压着凸起明显的筋脉,这一沉稳一张扬的对比,用性感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随后她便自然而然注意到了那块沿着虎口处咬出来的牙印,两侧深,中间浅,“这是?”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恰好这时服务员推门走进来,谭有嚣便不着痕迹地把手拿开了,重新换上笑脸坐到她的对面,回答道:“被别人家养的小狗咬的。” 胡说,那分明是人的齿印。薛兰没戳穿,只是意味深长地回之一笑,将垂在胸前的头发全撩到了肩后,上身往前探了探:“我不过是个普通工作的小助理,怎么能帮得到你?少爷还不如直接去找老板呢,父子又没有隔夜仇,他虽然平时面上不表现,但心底还是很在意你的。” 不愧是能在谭涛身边待这么久的人,讲话跟那个老东西一样圆滑。 所谓父子没有隔夜仇,前提至少得是谭涛有把他当成过亲儿子,他有认过谭涛这个爹,可现实显然不是这样,他们两个更像是被司法鉴定所一章盖定,因血缘诅咒不得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仇人,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心里都巴不得对方赶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好,只是谭有嚣迁怒的人更多罢了。 “薛助理既然能踩着老相好的头爬到现在的位置,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小少爷,这种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谭有嚣盯着薛兰不说话,习惯性地去摸掌心里那道疤,女人倒不觉得恼,迎着这道目光看回去,没过几秒脸颊就开始烫了起来,她只得咬着手指低下头,颤颤地呼出几口气。 她是穿着衣服,可男人的眼神却偏偏把她看得赤裸:“小少爷不妨直接说目的,这种事情拐弯抹角的我可看不懂。”薛兰嘴上虽是在装傻,但桌下高跟鞋的鞋尖已经滑进了男人西装裤的裤腿,不轻不重地蹭着,等看到他微变的神色后忍不住在心里面讥笑,果然男人就是男人。 谭有嚣没把腿收回去,就任由她蹭着,想骂的话都努力憋回了肚里,硬是演出一副恳求的模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有些事情需要见见潘龙,但如果是我亲自去找他,这事儿肯定没法瞒住,所以我想请薛助理帮帮忙,您去把他约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薛兰大失所望“潘龙那个憨货会听我的话,但——” “外头正在下雨,你今晚可得好好陪陪我才行。” 第46章触怒 y e d u6 .co m 薛兰的眼神在谭有嚣脸上游移,像融化后烧焦的过期糖浆,黏腻地甩不开。锋利的眉,多情的眼,他简直不像谭涛的孩子,也和她的炮友们完全不一样,这分明是张用来取悦女人的脸,似妖非妖,兴许连有钱的男人们也会喜欢,却偏偏命好,要让人仰望着,令她不住地为谭有嚣是谭家的小少爷感到一种近乎愤恨的惋惜。 这是她提出无理要求的原因,不为别的,就是想在看似地位无法被撼动的男人身上找补自己空缺的肉欲,像收藏家那样,只不过追求的东西没有实体,更偏向于去享受精神上各式各样的满足感罢了。 “薛助理不管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女人,我不能逾矩,您还是换个条件吧。”谭有嚣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都是千年的狐狸,以进为退当然比打直球更有效果,而他在正事上意外地很擅长等待。 垂钓者在钓上大鱼后无法立即将它们拉上岸,便自动产生了一个名为“遛鱼”的阶段,以此来改变鱼的游向并让它们脱力,最后收入囊中。 谭涛那老树皮好不容易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薛兰自然不肯放过送上门的机会,快速地握住了男人的手,用尖尖的指甲在他掌心里画着圈:“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哪儿有那么重要,我看他都想把我给踢了。再说了,人活这一辈子当然怎么开心怎么来,要是凡事都按规矩活,还不如不活着呢……况且你情我愿的,又不伤天害理……” 这话说与不说都一样,谭有嚣本来就是个不规矩的,主要是没人制得住他,所以可以明着暗着地为所欲为,大概对“自由”的见解也因此比薛兰要深得多,于是心里十分地不屑,笑着攥住了她的手指:“既然薛助理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 世人总警惕越强势的女人越危险。白天酷爱用“蛇蝎”来形容,好叫人避之不及,等到了夜晚,就要悄悄在后头补上个“美人”来框定范围,免得意淫时把恶毒的丑女也算进去。反观男人,尤其是长得美的男人,那都是被女人惯坏了的,不自信的也自信,不傲慢的也傲慢,之后作恶就更容易,因为不光同性群体能帮着说话,连部分女人也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云云,一并当成圣旨给接下了。 薛兰对谭有嚣的态度正是源于此,不为别的,就为初见时男人眼中的那把烧山烈火,沸腾了她的血和心,随即她撑着桌子站起来,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嘴唇,而男人并不回应,睁着的眼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逐渐黯淡下去。看好文请到:h e huan8.c o m 他总嫌宁竹安清高,结果自己又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女人这种讨好性的行为,分明是同流合污,他却一下子高贵了起来,顿时觉得好笑,他竟然贱成这个样子,难不成非要去热脸贴冷屁股才好? 想来还是那小丫头带来的影响太大,毕竟在以前如履薄冰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正常人,导致现在普通的人和事到他这儿也成了丢入池潭的炮仗,轻轻地落入水面,重重地掀起一汪波澜,哪怕最后归于平静,空气里也还会残留着火药的味道。 薛兰感觉到了男人的走神,突然有些不高兴了,至少说明在当下的情境里,接吻并不能让他提起兴趣,这不单单是尊不尊重的问题,而是对她魅力的一种彻头彻尾的否定。 “怎么还走神呢?好伤人。”她手撑在桌面上,大方地展示胸前傲人的沟壑,谭有嚣看着,画面传输给大脑,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家里宁竹安涨红着脸死命遮挡胸部时的场景。 小矫情鬼连换衣服都要防贼似的躲起来换,稍微逗狠了就急眼,“谭有嚣你能不能别再一直盯着我看了?”说完还得抄东西往人身上砸,好在枕头就算扔中了也打不出暴击,他甚至可以借此嘲笑她“多吃点饭争取砸死我”,等到了这一步,女孩儿大概率会自己气自己似的闷闷不乐一整天。 简直就是个笨蛋。大笨蛋。谭有嚣忍不住哼出声笑来,薛兰还以为是对她的,一时间有些被迷住。 长得美的男人其实不应该笑,因为那太容易把人引诱得不知好歹。 二人就这样开了房,但谭有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和她做——和自己的爹操同一个女人——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够他出一身冷汗,更别说还能硬得起来,他不阳痿就不错了。 薛兰热情似火,可心里仍想着男人刚刚走神的事,唯恐他到了床上也如此,便趁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包里掏出了瓶写满外国字的药,取出一小片含进嘴里,转而搂住谭有嚣的脖子亲了上去,舌尖直把药片往他嘴里顶。 之前的男人们都会乖乖吃下去,可谭有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一幕的既视感太强,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逼他咽下过劣质的药丸,所以他扯着女人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开,牙齿刮破舌头也不在乎,歪过头去把东西狠狠吐了出来,又连续呸了好几下,直到口腔内干涩:“你给我喂的什么?”他声线颤抖,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其他。 薛兰被扯痛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反应如此之大的男人:“能是什么药——” “权御!” 吓了女人一跳。 外头的权御还想着计划竟然实施得这么快,带着找来的人就开门走了进去,结果一看自家老大那副被气得青筋直爆的样子跟着一愣,赶紧走过去关切道:“嚣哥……怎么了?” 谭有嚣用胳膊把他拦到一边去,指着后面的人,喘了好几大口粗气才说出话来:“你,去把她给我绑床上。”然后又转向权御:“一个不够,再喊几个人来,随便谁都行。” 看他气成这样,权御丝毫不敢犹豫,立马掏出手机来摇人。 “等、等等!谭有嚣你这是什么意思?!”薛兰在强壮的男人面前根本挣扎不了几下,叁下五除二地被绑了个结实,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药瓶被冷着脸的男人一把捡进手里。 恰好外包装上的都是泰文,他看得懂。 “春药,”男人晃了晃瓶子“你他妈的就这么想睡我?”于是走过去,打开盖子就往她嘴里倒,吓得女人顿时花容失色,左右扭着头躲避,真要吃那么多可是会死人的。 “我错了!我错了!小少爷你冷静点!” 薛兰立即服软下来。 谭有嚣示意旁边的人掰开她的嘴,自己则用手拣起两片药丢进去,确定她吞了后才怒极反笑道:“你带来的东西你就自己好好享受吧,贱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跑阳台上抽烟吹雨去了。 这种程度的发怒近两年来实在少见,权御简单嘱咐完几句待会儿拍视频要如何如何仔细后便跟了上去,同时还不忘关上通往阳台的推拉门,一把隔绝了里头的噪音:“没事吧嚣哥?” “有事。”打火机一连几下都没打着火,他暴躁,干脆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立马就用鞋跟踏了个粉碎:“猪狗不如的东西,如果不是还有用处,我今天就该杀了她!”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其实是想蒙住薛兰的眼睛,然后让别的男人来跟她上床的——结果谁能想到她的胆子大成这样,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权御从口袋里掏出备用打火机,习以为常地替他点燃了嘴边的香烟:“但至少我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第47章落雨 打火机的碎片被踢进阳台的角落里,破破烂烂地和阴影融合。 谭有嚣又拿了支烟出来,递给权御,自己则转过身去,抱着胳膊伏在围栏上,烟尖不时被风刮来的细碎雨沫碰的亮一下暗一下,他用力吸进一口,黑色的烟身便消融大半,吐出时成了加倍的荒芜,轻易把他给笼罩了:“我第一次来江抚的那天也下了场雨,比这还大。”男人的脊梁也不时时都直着,房间内暖色的光落在他低下去的背上,正面却还是片冰冷的月白,没什么区别,因为心早凉了——大概也没有暖过的时候。 “嚣哥,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你好好的就行。”权御没点烟,把它放进口袋里,伸手搭上了谭有嚣的肩,只作兄弟间的安慰。 雨从城市里生长到天上,又从天上尽情垂洒下来,划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一场一场反复,生命也就在这一场一场的倾盆大雨里孕育、成长、消亡,哪怕扎根再深将死时也跟烟灰似的,风一吹便没了。 人只要还是人,就都避免不了脆弱,这么想来,谭有嚣又觉得自己算得上是这个脆弱的种群里面坚强的那个,心里才终于好受些:“外面的人都想我快点死,就只有你们这些跟着我的才希望我好——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呢。” 权御点点头,附和道:“毕竟它们也没有回头路了。” 光影和雨滴交错,模糊了高楼大厦里的灯火通明,一层层珠帘般串起来,就是江抚人的一生。谭有嚣忍不住笑了,把烟头用力甩出去,笑声淹进浪一样的风里,被雨哗哗地破开:“说得对,大家都没有回头路了!去他妈的人性道德,江抚早晚得有我的一份,谭涛……哼,爽了大半辈子他也该去死了。” “不过嚣哥,事成之后那个宁竹安该怎么处理?我们还是要回泰国的。” 听到女孩儿的名字,谭有嚣脸上的轻狂顿时消减下去,他侧过身,用一条胳膊继续靠着,似乎真在很认真地思考关于宁竹安的去留问题:杀了吧,几次水乳交融下来他多少对小丫头产生了些情分,觉得死了怪可惜;不杀吧,放走她准要惹出一堆新事情,烦都能把人给烦死。综合来看倒还不如就把她留在身边:“大不了一起带走咯,多一张嘴吃饭的事,反正离开中国之后再想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除非他沉寰宇能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说得也是,但她肯定不会愿意的。” “到时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她再不愿意也得乖乖跟我走。”往往谭有嚣表现得相当笃定的时候,就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的时候。 权御点点头表示了解,但说句实话,哪怕他抛开所有主观色彩来看,仍旧没办法明白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的谭有嚣为何会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这么上心——甚至算不得女人,只是个小姑娘,让她轻易地享受到了连萨婉都不曾拥有过的待遇。 他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去柳宅的路上,男人在听说萨婉偷偷把宁竹安带出去后只是叮嘱一定要把人送回来,竟丝毫没为对方的自作自张而感到生气,只说什么“出去玩玩也好,省得天天在家里哭,恨不得把我的房子给淹了。” 难道嚣哥喜欢爱哭的?可他以前明明还嫌女人哭起来很吵呢。不过权御对感情上的事情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开心就好。 “对了……嚣哥,上回萨婉小姐找来的那位医生走之前让我告诉你,跟宁小姐……最好还是做点措施,因为她年纪小,总吃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意思是我得戴套?”他不喜欢戴,因为不管多薄的戴上去以后都隔着层东西,总归不如肉直接裹着肉来得爽,不过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做的时候戴上倒也也无所谓,主要是他从来不曾带过女人回自己住的地方做,所以家里似乎一盒避孕套都没有:“那等回家的路上你去帮我买几盒。” 权御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如果告诉谭有嚣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该怎么挑选,大概率会被直接赶去花苑“进修学习”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里头还未来得及整理好衣衫的男人快步走到推拉门前,打开一条缝把头探出来:“嚣哥,我们这边忙完了,您快进来,可别被风吹着凉了。” 谭有嚣挺拔起来,不经意地微仰着头,“哗”一下拉开门,嘲弄的话张嘴就来:“怎么样啊,薛助理,自食其果的感觉。” “你算计我——”女人揪着被子一脸愤怒,刚刚那两片药可是把她折磨得够呛“你们谭家人就是一帮心理扭曲的变态!” “嚣哥,没问题,看得见她的脸,画面也很清晰。”权御认认真真地把录像机里的内容简单过了一遍,其他几个手下则是迅速地收拾好了现场遗留的东西,然后一窝蜂地离开了。 谭有嚣没什么看的兴趣,有个把柄就行:“我难道不是为了投你所好?而且,把这个视频放给谭涛看,到时候他的反应才能叫‘心理扭曲’呢。”他威胁得轻巧,薛兰却先怕了,忙换了语气卑微道:“小少爷,你我无冤无仇,有什么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啊?” “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我帮,我帮您就是了。” 许是白天睡得太久,宁竹安不管怎么闭眼都还是睡不着,于是干脆努力睁大眼,免得把垒放在一起的东西也错看成鬼脑袋。今天的房门依旧是坏的,确切地说是谭有嚣存心不想找人来修,非要整天像个二房东一样催她拎包入住到自己的狼窝里来,无耻得让人无语,而雨夜里穿堂风一过,就是在门缝里夹了厚纸壳子也能硬给吹开,好几次把她吓得缩在被子里一抖,总以为是谭有嚣又趁黑摸进来了。 越想越气,女孩儿拉开台灯猛地坐起:“我真是受够了!”然后把被子团成一坨,当成是男人那张可恨的脸,又捶又砸地泄愤,等胳膊酸累了,她才愁眉苦脸地重新扑进被子里,蒙住整个脑袋发出一声无意义地尖叫。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脱离现状?宁竹安毫无主意,只知道绝不该是像现在这样。